王大中

二、如何认识学风中的一些问题

一所大学之所以成为名校，很重要的一点就是因为拥有优良的传统，包括优良的学风和校风。清华大学经过90年的发展，形成了优良的传统，可以概括为以爱国奉献为主线，以“自强不息、厚德载物”为校训，以“行胜于言”为校风，以“严谨、勤奋、求实、创新”为学风，这些是几代清华人留给我们的宝贵精神财富，今天的在校师生应该加倍珍惜。学风是校风最重要的组成部分，是一所大学传统底蕴和办学理念的集中体现，是人才培养和教育、教学质量的一种反映。在我们推进教育、教学改革，建设世界一流大学的过程中，建设良好的学风是一项重要任务。国家和人民对清华大学培养的人才寄予了很高的期望，进入清华大学的学生在同龄人中都是佼佼者，我们的责任是要把他们培养成为高素质、高层次、多样化、创造性的骨干人才，使他们中间成长出一批治学、兴业、治国的栋梁之才。学校不只是要传授知识，更要使同学养成一个良好的学风。表面看来，学风问题主要体现在一些不良现象上，实际上，这些现象的背后反映的是在当前环境下，我们的同学在思想素质上，包括人生观、价值观上反映出的一些值得注意的问题。在此，我想谈三点看法：一是为学须笃行，二是为人重诚信，三是为学如为人。

1．为学须笃行

为学须笃行，指的是为学要有执执著的精神，严谨勤奋的态度和求实创新的科学思维方法。

为学就要有矢志不渝、追求真理、为科学献身的执著精神。古今中外，凡立志成才的人，都必须面对求学和治学道路上的种种考验，其中很多人求索一生，才终有所成。科学界这样的例子很多，生物学家达尔文一生勤奋，经过20多年的研究，终于完成《物种起源》一书，提出了有划时代意义的进化论学说。天文学家哥白尼，在一个教堂的阁楼上利用自制天文仪器，在艰苦条件下对宇宙观察达30余年，提出了科学史上的重大发现──日心说。化学家门捷列夫经过20年的研究，终于发现化学元素周期表。我国古代伟大的药学家李时珍，经过27年的辛勤劳动，几易其稿，终于完成了药物学巨著《本草纲目》。正如马克思指出的“在科学上没有平坦的大道，只有不畏劳苦，沿着陡峭的山路攀登的人，才有希望达到光辉的顶点。”

为学须笃行，就是要坚持清华大学的优良学风，做到“严谨、勤奋、求实、创新”。这八个字不仅刻在了教室的墙上，更是融在了几代清华人的精神里，体现在行动上。

清华大学的学风是以严谨、勤奋著称的。在大学里，同学们要想学到知识和本领，不脚踏实地、刻苦努力是不成的，这是我校90年来多少代清华学子用实际行动所验证的。正如曾经在清华大学治学的王国维先生所概括的“古今之成大事业、大学问者，必经过三种之境界‘昨夜西风凋碧树，独上高楼，望尽天涯路’，此第一境也。‘衣带渐宽终不悔，为伊消得人憔悴’，此第二境也。‘众里寻他千百度，蓦然回首，那人却在灯火阑珊处’，此第三境也。”这治学三境，说的就是为学所必须具备的严谨、勤奋的态度和刻苦求索的精神。严谨、勤奋是治学之本、成才之本。

求实、创新是清华学风的又一特征，是做学问、干事业要掌握的科学思维方法。求实和创新是相互关联的辩证统一，求实是要注重实干，不摆花架子，尊重事实，不弄虚作假。创新是科学进步的灵魂，是要在前人基础上前进和突破。只有从实际出发创造性地解决问题，才能取得新进展和新成果。在构建研究型大学人才培养体系中，加强创新能力培养是我校教学改革的主要任务。下一阶段，学校要把进一步提高研究生特别是博士生水平作为重点。希望同学们在严谨、勤奋的基础上，勇于创新，善于创新，努力使自己成为高层次的创新人才。

2．为人重诚信

诚实守信是做人的一个基本要求，但让人忧虑的是，目前我们有一些同学恰恰是在这一点上放松了对自己的要求。今天我想重点谈一谈抄袭作业的问题。抄袭作业是一种弄虚作假、不诚实的表现，它有悖于诚实守信这一基本的做人原则。抄袭作业是一件十分危险的事情，长此以往，成了习惯就会影响我们同学一辈子。如果现在习惯于抄袭作业，而且觉得无所谓，将来做研究就有可能弄虚作假，在工作上就有可能欺上瞒下。

近来社会上对诚实守信提得愈来愈多，我国的《公民道德建设实施纲要》也对全体公民明确提出了“明礼诚信”的基本要求。随着我国市场经济的逐步规范，诚信问题会变得越来越重要。不诚实守信、弄虚作假在任何社会都会受到道德和法律的谴责。我在报上看到一则消息，说美国一所中学的生物老师发现个高一学生的植物课报告有剽窃行为，就给他们都打了零分，这是美国教育制度中对剽窃行为的典型惩罚。事后学生家长认为处罚太严厉，要求校董事会给这位老师施加压力，给学生改分，这位老师以辞职抗议，结果引起媒体的关注，人们都支持这位老师。这说明无论在哪个国家、哪种社会，剽窃行为都是受到鄙视的。凡是世界名校，在那里，抄袭作业一律要受到严厉处分。

再举个例子，微软公司中国研究院曾经面试过一位求职者，这位求职者在技术、管理方面都表现出相当出色的才能，在谈话中还表示，如果微软公司录取他，他甚至可以把在原来公司的一项发明带过来，并说那些工作是他在下班之后做的，他的老板并不知道。微软研究院负责人并没有因此赞赏他，而是说了这样一段耐人寻味的话：“对于我而言，不论他的能力和工作水平怎样，我都肯定不会录用他。原因是他缺乏最基本的处世准则和最起码的职业道德──‘诚实’和‘讲信用’。如果雇用这样的人，谁能保证他不会在这里工作一段时间后，把在这里的成果也当作所谓‘业余之作’而变成向其它公司讨好的‘贡品’呢？”

一些在国外的校友反映，在美国，中国学生的勤奋和优秀是出了名的，一度是最受美国各名校欢迎的留学生群体，但近来，有一些学校和教授表示，他们不愿招收中国学生了。理由是，某些中国学生拿着读博士的奖学金到了美国，可是，一旦找到工作机会，就会将自己曾经承诺要完成的学位和研究抛在一边离校而去。这种言行不一的做法已经使得美国的一些教授对中国学生的诚信产生了怀疑。我校还有个别学生，在联系出国的过程中伪造成绩单和推荐信，产生了极其恶劣的后果。普林斯顿大学工程与应用科学学院的院长曾给我写信，希望清华大学能更严格地审查出国学生的成绩单和教授推荐信，因为他们发现个别清华大学的学生为了出国伪造了成绩单。有这种行为的学生虽然是少数，然而就是这样的“少数”，已经让清华大学的声誉，乃至中国学生的声誉受到了极大的损害。

现在，学术打假的问题已经引起了全社会的重视，这也是个学术道德问题、诚信问题。前不久曝光了几起高校学术剽窃事件，以及国家自然科学基金委员会公布的学术不正之风案件，使得学术道德问题成为社会瞩目的焦点。中国科学院制定了院士《自律准则》。学校即将出台有关规章，加强教师队伍的学术道德建设。对抄袭作业的问题，希望同学们认识到它的危害性，学校也要制定措施，一定要加大查处的力度，努力根除。希望同学养成诚信为人、严谨为学的好作风，这将使你们受益终身。

3．为学如为人

为学和为人是统一的。只有为人志存高远，为学才能坚持不懈。同学在校养成一个什么样的学风，不但会影响到大家在校期间的学习，更重要的是会影响到一生如何为人。清华大学在90年的发展历程中保持了一种优良的学风，并坚持用这样的学风教育和培养学生，才使得一届又一届的毕业生不但学有所成，而且在求学过程中明白了做人的道理。清华学子那种为学如为人的风范为清华大学赢得了很高的社会声誉。

回顾清华大学90年的历史，我们众多校友在国家建设中建功立业，很重要的一条是他们都自觉地把个人知识和创造融入了国家富强、民族进步的伟大事业当中，这是为人为学的一种高尚境界。在“两弹一星”元勋中，很多人是放弃了国外优越的物质生活条件回到国内来的，在山沟里隐姓埋名十几年，与外界几乎隔绝，卧薪尝胆、励精图治，创造了让世界震惊、为中华扬威的科技成就。这里体现的是一种爱国奉献的精神和科学严谨的作风。

我们的学长杨振宁先生回忆他的求学经历时，对西南联大那段艰苦的学习时光念念不忘。他回忆说，“那时联大的教室是铁皮顶的房子，下雨的时候，叮当作响。地面是泥土压成的，满是坑坑洼洼。一个宿舍有40个人……在这样一个困难的情形之下，然而西南联大的师生员工都精神振奋，以极其严谨的态度治学，弥补了物质条件的不足。”杨先生还写道：“西南联大前后只有八年时间，所毕业的学生人数不过三千人。今天国际上、出色的一流学者中，有科学方面的，有工程方面的，有文史方面的，很多是联大当时造就出来的，这三千毕业生为世界作出的贡献是一个惊人的成就。”

现在我们的国家、我们的学校，条件都好多了。但有些同学为自己树立的目标太短视、太功利。作为清华大学的学生，应该看到今天的民族复兴事业需要大量优秀人才，我们责无旁贷，必须勇敢地承担起这个责任和使命。希望同学们在大学里，要努力学习马克思主义、毛泽东思想、邓小平理论及“三个代表”重要思想，并通过大学的学习和实践，树立社会主义的理想信念和正确的人生观、价值观，努力提高自身的思想道德素质、科学文化素质和身心素质，为将来报效祖国打下扎实的基础。

关于为学与为人的问题，我认为朱镕基总理给我校电机系成立60周年的贺信中作了深刻的阐述。朱总理写道：

四十多年前，母校电机系主任章名涛教授在一次会上对我们讲过这样一段话：“你们来到清华，既要学会怎样为学，更要学会怎样为人。青年人首先要学‘为人’，然后才是学‘为学’。为人不好，为学再好，也可能成为害群之马。学为人，首先是当一个有骨气的中国人。”

哲人已逝，言犹在耳。清华就是教我们“为学”，又教我们“为人”的地方，它以严谨的学风和革命的传统，培育了一代又一代献身革命和建设祖国的“有骨气的中国人”。饮水思源，终生难忘。

为学在严，严格认真，严谨求实，严师可出高徒。

为人要正，正大光明，正直清廉，正己然后正人。

清华电机系行年六十，弟子六千，为人为学，人才辈出。值此建系六十周年大庆，敬录章师名言，愿与同学共勉。

朱总理这段贺辞不长，但说出了为学与为人的基本道理，发人深思，催人奋进。

三、进一步加强学风建设的总体安排与要求

学生工作部门和教务部门经过研究，把这次学风建设活动的主题定为“严谨为学，诚信为人”，我觉得很好。希望全校师生从为人的高度上来看待和重视学风问题，在纠正学风当中一些不良现象的同时，把学风建设和如何做人的教育结合起来，从根本上解决好我校的学风问题。学风建设是涉及多方面的综合性问题，需要教、学、管三方面密切配合，齐抓共管。下面我就下阶段的工作提些要求。

1．要把学风问题作为当前思想工作的重点来抓

思想工作应该结合各行各业的业务工作来开展，学生的主要任务就是学习，所以抓好学风建设是当前学生思想工作的重要任务。

目前学风中的一些现象反映的是学生当中不同层次的思想问题，既有深层次的人生观、价值观的问题，也有思想认识和心态的问题，还有道德文明和心理素质的问题。这些问题的背后有社会大环境的原因，也有学校小氛围的因素，但是外因通过内因起作用，关键还是要提高同学自己的思想认识水平。学风问题中包含的思想工作内容是多方面的，需要我们认真分析同学的思想状况，有的放矢地开展工作。对此我有两条建议：一是要加强理想信念教育和清华优良学风的传统教育，教育学生要树立远大志向，并把远大理想转化为现实的学习动力。在这一点上，我校学生思想工作有很好的传统，近几年开展的“我的事业在中国”等一系列主题教育活动就是加强这方面教育的积极实践；二是要抓住诚信教育，努力使我们培养出来的学生既有渊博的知识，又有高尚的人格。还要注意找到有效的教育方式，使诚信为人成为广大同学的自觉要求。

各院系的领导都要认真分析本单位学生学风的状况和学生思想的特点，各级学生党团组织要围绕学风问题开展工作。党员和学生干部首先要成为优秀学风的表率，既要以身作则，也要对学风当中的不良现象勇于纠正。班集体是学风建设的重要环节，班里的骨干要努力推动良好班风、学风的形成，要主动关心帮助学习后进的同学。

2．教书育人是教师的重要责任

在学生的学风建设中，教师的作用很重要，教师一方面要严于律己，为人师表；另一方面要对学生敢于要求，严于要求，负起教书育人的责任。

今天在这里强调的是，教师对学生要敢于严格要求。古人常说，严师出高徒、“教不严、师之惰”，这些话我们已经耳熟能详了，道理也很清楚，但做起来就不那么容易了。有的老师因为种种原因对学生不能严格要求，这就没有尽到教师的职责。在这一点上，学校的《教师手册》有明确的规定：“教师在教学活动中要向学生宣布教学要求和学习纪律”，“教师要保持自己所担任课的秩序，对上课迟到、不遵守课堂秩序的学生要加强教育，严格管理。”学校希望，也要求教师对上课迟到、课堂纪律涣散等现象就是要批评管教，对抄袭作业现象要采取有效措施坚决制止。应该说，我们很多教师对学生是能够严格要求的。举例来说，计算中心一位老师在第一节课上就宣布第一排座位是“迟到者专座”，同学如果迟到了，就请他自觉地把自己的名字写在黑板上，然后，在前排就座。这样经过两三次以后，就再也没有人迟到了。对于抄袭作业，他的做法是按学号的尾数分组留作业，同一道题放在一起改，在批改作业时，如果发现连续五行以上相同就视为抄袭，发现抄作业的学生，找他们谈话，进行教育。这样有效地纠正了学生抄袭作业现象。又如汽车系一位老师在讲课过程中，对学生敢于管理，善于教育。他第一次批改作业时，发现抄作业现象比较严重，就在课堂上专门就迟到和抄作业现象对学生作了一次语重心长的教导。他以麻省理工学院的情况为例，告诉学生，麻省理工学院的学生是自由选课，学费相当昂贵，没人逼他们学习，但学生不会迟到、抄作业，他们都是自己要求学，生怕自己没学好，因为国外找工作竞争很激烈，没有真本事就找不到好工作，甚至根本找不到工作。在清华如果你不好好学习，虚度了光阴，没有过硬的本领，毕业工作以后一样会被社会淘汰掉。从这以后，该班的迟到、抄作业现象减少了很多。

优良学风的形成与教师高质量的教学是分不开的，因此要求教师要加快推进教学内容及方法改革，使各种教学环节能真正激发学生的学习兴趣，让学生切实感到只要积极投入学习，就有收获、有提高。教师要在治学态度方面言传身教，带动学生形成优良的学风。如果老师讲课没有激情，备课不用心，做学问不精，对学生就会产生负面影响。

清华教师长期形成的“春风化雨”、“甘为人梯”的崇高精神和教书育人的优良传统是我校的宝贵财富。虽然，目前我校教师教学科研任务负担较重，但我们必须认识到，培养人是学校的根本任务。教书育人是我们教师的责任，也是我们清华的优良传统，为了继承和发扬这一传统，下一阶段在教师中还要组织开展如何做好教书育人工作的研讨。

3．进一步完善教育教学管理体系

在学风建设中，管理工作也很重要。这几年学校教育教学改革的步子迈得很快，从教学计划、课程体系到管理方式都发生了很大变化，取得了良好的效果。特别是，学分制在不断完善，课程设置和教学内容不断优化整合，任课教师队伍水平逐步提高，为多样化、创造性人才的成长提供了环境和条件。

在管理方面，有两个问题与学风关系比较大。第一个是处理好目标管理和过程管理的关系问题。这一点特别在本科生培养上体现得比较明显。我们推行学分制已经有几年了，对学分制不能简单地理解为只要目标管理，不要过程管理。人才的培养本来就是一种过程，学生的情况也各不一样，因此在实施学分制中要把目标管理与必要的过程控制结合起来。可能有的教师会认为，国外的大学对学生都是放之任之，我们对学生应该管得越少越好。在这一点上我们和国外的大学是不同的，这是中国的国情。我们的学生从学年制的高中、从专注于高考的状态转到大学学分制的轨道上来，不可能一下子就适应。而且，我们的学生大部分都是独生子女，自制能力比较弱，到大学里如果老师不管，就可能会滑向不良的发展轨道。

第二个是关于淘汰率的问题。首先要明确必须坚持我校从严治校的优良传统，要严格把握人才培养的质量和标准，在教学管理上保持一个合理的淘汰率，这是应该的。我们认为，抓学风不是要消灭不及格率和淘汰率，而是要体现严进、严出，还要严管。但同时，教师和教务管理部门要在严格掌握质量标准的同时，也要耐心做好个别人的工作，争取通过我们积极主动的工作帮助学习上落后的同学，争取使他们能尽快摆脱被动局面。

本学期我们要进一步研究教学管理问题，针对本科生和研究生的不同特点，建立更加科学的管理体系。要十分重视对一、二年级本科生的教育和帮助。要加强对少数学习落后学生的学习过程控制和管理。要明确院系学风建设的责任制，进一步加强院系教务管理人员、辅导员和班主任的力量。学生宿舍管理部门也要加强与学生工作系统的配合，严格作息制度，帮助学生养成良好的作息习惯，创造一个良好的学习氛围。

总之，学风建设是一项基础性、系统性的工程，要常抓不懈。学校教学管理的有关部门要相互配合，齐抓共管。只要我们全体师生员工统一认识，步调一致，扎实工作，我校学风建设一定会取得积极进展。

王大中（1935－ ），河北昌黎人。1953年入清华大学学习，1958年毕业留校工作。1994年1月至2003年4月任清华大学校长。1993年当选为中国科学院院士。

（2000年9月28日为2000级新生所作的入学教育报告。选自清华大学档案《给2000级大一新同学的报告》。这里选编的是报告的部分内容，题目为编者所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