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二·一”惨案和从昆明到北平（北京）复校-清华大学校史馆

“一二·一”惨案和从昆明到北平（北京）复校

龙期威(清华大学物理系1949年毕业)

1986年清华75周年校庆，沈阳分会发言

今天是母校清华大学75周年大庆，校友分会让我来讲一讲校史。我今天主要讲两件事情，第一件是昆明“一二·一”惨案，第二件是从昆明迁回北平（北京）。

我是1945年在重庆考区（南开高中）考入西南联大（清华）物理系的，当时我才17岁。我的年龄在同班同学中也算是最小的，我又是初次远离家庭。然而，两个多月就遇上了昆明“一二·一”惨案。一下子经历一场革命的风暴，我感到也是比较突然的。

1945年11月25日晚上，昆明学生6000多人在西南联大举行反内战时事晚会。（国民党）反动派出动军警包围学校，在周围放枪，甚至小钢炮。第二天，各校学生联合举行罢课表示抗议，提出了条件，国民党当局没有答复。12月1日他们又派军警攻打各校，进行捣乱。在联大师范学院，联大新校舍门前投掷手榴弹。在这一场战斗中潘琰、李鲁连、张华昌同学和南箐中学教员于再同志英勇牺牲，还有十几人受伤，这就是有名的“一二·一”惨案。事件发生后，激起全市各校师生、各界人士的公愤，掀起一个大规模的反内战、争和平、反迫害要自由的民主运动，得到全国人民的同情和支持。在毛（泽东）选第四卷里，把它作为当时国民党（统治）区正在发展的民主运动的标志。

这类事情是我对去在重庆南开高中的三年，从来没有碰上过的。那里（国民党）统治的特别严。训导处、三青团（国民党领导的青年组织）、军训教官、特务各校都有。譬如在南开高中，1943年就曾经有过十几个学生组织一个社会科学的研究会，学校训导处一定要他们归属三青团管辖之下。学生们不愿意，训导处便借故开除了那个社会团的第一把手杨定国同学。其余的几个骨干在学期末，便以“军训”“公民”两门课再加上一门，他们教员控制的课程。凑满三门不及格勒令退学。这个社会团也就宣告解散了。在西南联大则不同，学生中进步努力势力（共产主义思想）比较大。反动的（国民）党（三青）团控制不了。当时，民主和独裁，进步和反动之间斗争十分激烈。学生中的进步社团活动十分活跃，有剧艺社、墙报社、合唱队、读书会等等进步社团。50年代东北（共青）团委的闻功同志当时叫温功智便是剧艺社的活跃分子。当时西南联大这个“民主堡垒”的称号真是名不虚传。

“一二·一”惨案，教育了好多同学，特别教育了像我这样17岁的小弟弟。（国民党）反动派天天在报上讲所谓“和平”还请毛（泽东）主席到重庆谈判。如果真有和平诚意，为什么这样一个以“反内战”“要和平”为主题的时事晚会，也要派军警去镇压呢。

在那次斗争中我看到联大同学为真理、为理想而奋不顾身团结战斗的精神。像潘琰同学英勇战斗，壮烈牺牲，便是一个典型的代表。她在被手榴弹炸伤的情况下坚持战斗，抢救同学，最后被刺刀扎入后背，还喊出：“同学们！团结起来-----”。这是什么精神？是哪里来的勇气和力量？这是一般人不容易做到的。新校舍门前和反动军警的拼搏更是我亲眼看到的。（国民党）反动军警先是冲进几个人来捣乱，但立即被同学们赶了出去，把大门紧闭起来。反动军警又再次撞门，把大门打破一个大洞。为首的冲进来一个士兵，同学们又冲上去用桌子板凳把门堵住，把冲进来的那名士兵抓住了。同学们爬到学校围墙上高喊：“中国人不打中国人！”。武打没有压服联大同学，（国民党当局）又来威胁。他们说如果不复课，就要解散（西南）联大，以后在北平（北京）另成立北大、清华和在天津成立南开大学，不收现在的西南联大学生，同学们没有屈服，仍然坚持罢课。

“读书不忘救国，救国不忘读书”这是“一二·九”时代北平（北京）学联提出过的口号。西南联大的同学读书仍是很认真的，只要有时间便挤出来读书。譬如当时物理系二年级的黄祖洽，他的勤奋在前，几届（年级）中都是很有名的。他的考试成绩曾和李政道不相上下。我就曾看见他白天在大街上讲演，痛斥国民党的腐败。他晚上便又安静下来读物理书。在“一二·一”学生运动中，我们沈阳校友分会前会长（东北大学教授），杨德新同志曾是当时罢课委员会的执行委员。

为“一二·一”牺牲的“四烈士”出殡是一个规模空前的万人示威大游行。在此以后就胜利结束了。复课之后，学校便派人到北平，积极筹备复校。

1946年学校提前放了假。同学们分批去北平。我们是自愿组合的，我记得我们这一批（同学）中有沈芾生，周树强，高润生，王恕銘，杨大升等。当时从昆明出来没有铁路，只能乘汽车。我们乘坐的是学校联系的（当地政府）救济总署的难民车，是免费的。从昆明经过霑益，黄棵树，贵阳，贵定，玉屏，芷江到湘潭，然后又从湘潭乘船去长沙，再坐火车到武汉。京汉铁路线不通。又顺长江乘船到南京上海。再从上海乘船到秦皇岛。沿北宁线乘火车到达北平。

当时的交通太困难了。从昆明到湘潭乘汽车就经历了11天。从长沙到武汉，本来只有358公里，现在快（火）车只需五小时，当时火车却走了一天一宿。从秦皇岛到北京火车也走了一天一宿。火车开一会儿又停了一会儿。沿途都有清华同学会的接待站，负责联系乘船和火车票。印象最深的是上海和秦皇岛的清华同学会接待站。那里比较集中，转移量大，服务热情周到。体现了清华同学团结互助的热情，办事的实事求是精神。

当年湘西大旱成灾，广大湖南农民在旧社会封建剥削下本来就过着朝不保夕，牛马不如的贫困生活。这年无灾，好多农民逃荒要饭。我们的汽车一到站就有好多小孩子围上来要饭要钱。看到这种悲惨的情景，真是心如刀割。（旧社会）剥削制度所造成的这种现象是普遍的。1982年我在意大利时，意大利房东告诉我南方大旱成灾。1立升水要花2000里拉（当时人民币3元多）才买的来。虽然意大利是发达国家，它是资本主义制度也对灾荒没有办法解决。1982年我们四川（省）正是水灾。省委、人民政府全力以赴组织灾民抗洪救灾，安排好了救济灾民生活。这是鲜明的对比。这就体现了我们的社会主义制度，是很大的优越性。

（回北平途中）我自己在南京停了两个月，我叔叔在当时南京（伪）中央医院里工作，是那里的口腔科医生。1946年南京的政治气氛和我在1945年重庆体会到的差不多。特务横行，只要稍微有点进步思想言论的人就得担心被特务盯梢。像昆明“一二·一”学生运动里的事是不能随便给人讲的。不然，你就得担心给你加上所谓“为匪宣传”之类罪名给抓起来。上海基本上也是一样，但那里有进步人士的活动，我们听到闻一多先生，李公朴先生在昆明被特务暗杀，陶行知先生在上海被特务逼死的消息非常气愤。

那些年代，到处都是美国兵，美军招待所，俱乐部。他们吃喝玩乐，玩弄女性，开车肇事。常常出车祸而美国兵却逍遥法外。最气愤的是在秦皇岛镇口，就有美国兵站岗，沿北宁线的重要车站也有，秦皇岛的公路上，经常有载满美国兵士兵的卡车开来开去。他们在这些小地方更为放肆。在车上用树枝打公路上的行人取乐，非常可恨。

我们到达北平，已经是1946年10月底了，同学们帮助我住进了明斋140号。一次经历四个月的长时间旅行就告结束。我满以为抗日战争的伟大胜利会给我们带来和平安定的环境。会使我们有机会安心读书，学习科学技术，准备参加祖国的和平建设。哪知内战的阴云又密布上空，和平的希望已成泡影，（国民党）反动派已经对解放区发动了全面进攻，11月又召开了伪“国民大会”，制定的伪宪法；全面内战的局面已经形成。北平学生继承“一二·九”的光荣传统，开展了反饥饿，反内战，反迫害的学生运动（北平大游行）。我个人在（北平）清华的三年里，接受了革命的熏陶，党的教育，从参加进步社团到1948年入民青（共青团），1949年入党。1948年12月中旬，清华园终于解放。1949年，我参加了北平市第一期党员训练班。学习后分配来东北参加科学技术的建设，一直到现在。我讲完了。谢谢大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