钱兆纬

母亲李绮云(又名李俊妹)出生在清华园, 家族和清华有不解之缘。母亲的外公姓高, 在清华教古文, 母亲的母亲即我的外婆排行老二, 五姐妹都在清华园长大。外婆的三妹小时看学生踢足球, 被一个球重重地轰到胸口, 吐了血, 死在外婆的怀抱里, 外婆痛苦地茶饭不进, 得了一生胃病。 这个故事陪我从小长大。由于日寇入侵, 外婆全家迁回老家苏州。

母亲的二伯父李广诚, 字仲华, 和周诒春在上海圣约翰书院同学。1912年周诒春受命北上到清华大学担任第二任校长, 二公公随之去清华担任庶务长。他主持修建了圖书馆、体育馆、礼堂和科学馆, 创办了成志学校，即现在的清华附小, 并担任第一任校长。成志学校的校训为“立人为本，成志于学”。杨振宁、邓稼先都曾先后就读于此。董事会成员有叶企孙、马约翰、冯友兰、张子高、潘光旦、朱自清、杨武之等教授。2015年清华附小百年华诞, 年近百岁的增德舅舅应邀专门录制了一个短视频, 作为李广诚校长的后人及校友以純正的北京口音向成志学校即清华附小表示祝贺。视频收录了董事会教授们年轻时潇洒英俊的照片。我当时把视频发给多位亲友,不知为何现在却找不到了。

二公公育有九个子女,大部分出生在北平, 圆妹姨出生在圆明园, 华妹姨出生在华盛顿因二公公奉命赴美任清华留美学生监督。舅舅们名字中有德字如树德、增德、清德、华德等等。他们的教育都从成志学校开始, 一级一级考入清华大学。母亲在清华度过了一段刻骨铭心的童年，和许多堂哥堂姐在一起有无限的欢乐，他们感情很好, 一生都互相惦念，保持联系。几个堂哥堂姐非常活跃，曾在清华园上演西洋器乐小合奏，雅妹姨拉小提琴，增德舅吹长笛。雅妹是马约翰教授的游泳队及跳水队成员, 曾参加全国大学生运动会。增德曾获得学校的网球赛冠军。雅妹姨在读书期间, 结识了同学陆以循, 后结为伉俪。陆以循是万家宝(曹禺)在天津南开中学同学, 两人一道考取清华。之后去日本学音乐，主修小提琴, 又回到清华担任音乐教研室主任, 一生都留在了清华。我清楚地记得他家的住址：胜因院40号。表姐陆眉是中央音乐学院的钢琴教授, 退休后到深圳 教学, 学生中有青年钢琴家李云迪。表姐夫赫宗曾是中央乐团第一圆号, 是样板戏《智取威虎山》打虎上山一场戏前奏圆号的演奏者。

母亲的三伯父李广勳考入清华, 通过庚子赔款到美国宾夕法尼亚大学攻读医学博士, 回国后曾先 后在北平协和医院和苏州行医多年，专修小儿 科，任过博习医院院长。

外婆的表弟盛健也就读于清华。九一八事变后, 时任工程学院院长的顾毓琇创建航空工程专业, 选拔五名优秀的学生作为该专业的第一批学员, 盛健是其中之一。全国解放后, 盛健公公从香港转道来了美国, 在辛辛那提大学任教授, 是美国航空航天科学院院士, 始终和老师顾毓琇保持联系。

母亲的家族很长寿，多数人活到九十几岁，几人过百。雅妹姨100岁辞世。增德舅103岁还见到他参加清华校友会活动的消息。回顾这些历史, 难以想象母亲的家族曾有二十几人在清华工作学习生活成长！多么希望在那以阶级斗争为纲的岁月里就知道这些往事！难怪父亲钱冬生说, 解放前中国知识界圈子不大，只要聊几句就能谈拢到一起, 因为即使互不相识, 也总能找到些相互都认识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