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自清过春节——文事探旧之四十七


龚明德

  很是奇怪,同一作者或曰“编”或曰“著”的《朱自清年谱》,无论是安徽教育出版社1996年5月印行的24万字初版本,还是光明日报出版社2010年11月印行的35万字修订本,对1948年2月7日至10日朱自清的状况都没有记录。这正是春节前后的关键四天,即腊月二十八、二十九、三十和正月初一。而且,朱自清已出版的日记内,都有着记载,先读他自己对这个春节的实录: 

  腊月二十八即1948年2月7日 

  绍生 圣陶 克家 健吾 楚均 

  上午广田来,谈仇恨问题。寄《新诗杂话》。移书籍至家。下午整理房间,心情愉快。控诉会安然无事。 

  腊月二十九即1948年2月8日 

  下午进城。参加王鸿图的婚礼。购物。倦甚。 

  腊月三十即1948年2月9日 

  圣陶 蓬子 从文 孟实 士选 蕊仙 

  开始写有关谢通真及其画的评判用语的文章。永经来。甚忙。晚邀范叔平共进晚餐,饭后有余兴。 

  正月初一即1948年2月10日 

  来拜年者二十七人,为招待宾客倦甚。下午出去拜年,不过还是忙里偷闲为昨日开始的文章写了一页纸。 

  要完全弄明白上录朱自清四天日记所记内容,真不容易。或许就是这个原因,《朱自清年谱》干脆一字不写,任其空白。但没有读过朱自清日记的读者就会迷糊:这个春节朱自清在干什么呢?我来试着解读,乞望方家教正。 

  腊月二十八所载五个人名,依朱自清日记惯例,或是收到他们的来信,或是给他们写信。五人中我只熟悉叶圣陶、臧克家和李健吾。查叶圣陶前天和昨天的日记,载有“续观佩弦所选教材”的事,是否叶圣陶给朱自清写了信交流“选教材”的意见,看不到相关书信,不敢断定。日记正文中的“广田”,即李广田。《新诗杂话》是刚印出的一本书,朱自清2月3日收30本样书,但“寄”给谁待考。要过春节了,“下午整理房间,心情愉快”,51岁的朱自清像个孩子似的高兴。 

  腊月二十九,下午从城外的清华大学“进城”,“参加王鸿图的婚礼”并“购物”,从这里已能读出春节的喜庆气氛了。但未见“王鸿图”回忆文章,也不知此人是谁。 

  腊月三十所记六人中,头四人依次为叶圣陶、姚蓬子、沈从文和朱光潜,不必介绍,都是文化名人;后面“士选”和“蕊仙”,毫不熟悉。这天叶圣陶日记写着:“得平伯寄示慰佩弦一律,粘之。承告佩弦《不寐书怀》之前四句,‘中年便易伤哀乐,老境何当计短长。衰病常防儿辈觉,童真岂识我生忙。’其意想甚萧飒,为之不怡。”“佩弦”即朱自清,叶圣陶很关心这位老友。日记正文凸显文人本色:朱自清大年三十开笔写一篇论画文章。除夕夜,他“邀范叔平共进晚餐,饭后有余兴”,并不像老友叶圣陶所担心的“不怡”。 

  正月初一,上午朱自清家中“来拜年者二十七人”,下午他自己也“出去拜年”,真是一派欢度春节的景象呢,而且他“忙里偷闲”,又为昨日开始的文章“写了一页纸”。 

总之,以上朱自清所记的1948年春节,已可用“欢度”来描述了,更别说正月初二“客来贺年者共四十二人,至晚仍有客来”。然而即便贵客盈门,招待颇费精神,初二朱自清仍然“继续写文章”,直到初三、初四,赶紧写完,并“修改和抄出文章”,真是虽忙于欢度新春,也“忙里偷闲”不忘文人本职工作。

(原文刊载于《今晚报》2022年2月8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