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从文的“补白”生涯

作者:肖伊绯  来源:人民政协报  时间:2015年12月10日

    《历史教学》创刊于1951年1月,是新中国成立后创刊最早的历史学刊物,是国内最具权威性的历史教学类杂志。自创刊起,得到一大批学者的支持,郭沫若、范文澜、陈垣、吕振羽、侯外庐、季羡林、翦伯赞、罗尔纲、雷海宗、郑天挺、周一良、齐世荣等著名学者都为杂志撰写过稿件。

    新中国成立后,沈从文长期从事文物研究工作。从1953年开始,他的文物研究工作渐有起色,并开始频繁发表相关文章。

  资料草目

  沈从文在1953年3月28日的日记中写道:“为图案系(艺术院校的一个系)一助教拟一百牡丹花纹图案,故宫清明宋瓷中即可得四一种。可能还是近于多事,因教授先生都不要那么多资料来教学,教学已廿卅年,一切都很觉得已足够,多事可能对他们即是一种搅扰。”

  就目前所知,这是他为别人提供研究资料草目最早的文字记录。沈从文这类文章至少有数百篇,因随写随送,多不留底稿,确切总量无从查考。《沈从文全集》中只收入各类型资料草目共18篇,均未发表过。那么,沈从文发表过的这类短章有哪些呢?

  笔者读1954年的《历史研究》杂志,发现其9、10、11、12四期刊物中,有沈从文以“补白”形式发表的《封面图案说明》,这种情况延续到1955年上半年的该刊6期刊物之中,共计有10篇。这些文章以简短的说明文方式,体现着沈从文在这一时期对中国文物的研究心得。

    “补白”作者

  《历史教学》杂志社方面本着普及文物知识的目的,只将沈从文的文章以“补白”的方式刊印出来,所以目录页上有时署名有时不署名,文章刊印的位置也不固定。

  比如1954年9月首先发表的《封面图案说明》一文,刊于当期刊物封底,是对封面所印汉代青铜戈戟所刻鸟兽纹图案的解说。而10月刊的说明文章则刊印于刊物正文第2页,11月刊印于刊物正文第55页,12月又刊印于正文第18页……纯属“补白”性质。

  虽然明知是“补白”文章,沈从文却很珍惜这样的发表机会,一丝不苟、精益求精,尽可能在文章中提供缜密细致的历史考证与文化总结。每一篇“补白”文章,都展现着沈从文这一时期的精神风貌。

  刊载于1955年4月刊的《封面图案说明》,沈从文从一片唐代锦缎花纹谈起,溯至汉代锦类生产历史,又将这一纹饰与汉墓石刻花纹、唐代铜镜花纹相联系,体现了其缜密精湛的文物研究心得。最后一段“文化总结”,却又体现了他的“与时俱进”。他这样总结道:“我们对于唐代丝织物的认识,花纹美术固然十分重要,但只是问题的一面……我们现在人都知道唐代艺术文化具有丰富的内容和复杂色彩,这个伟大的历史时代,不是凭空而至的,也不是三五帝王将相可以作成的,主要还是社会生产在一定程度上的全面发展的结果,是万千人民劳动的结果,出自万千人民手中……”

  1955年5月刊的《封面图案说明》,沈从文从新近出土的河南白沙宋墓壁画中,解读出了阶级压迫的“微言大义”。他这样分析说:“历史进入北宋阶段,在生产上的发展……无一不得到普遍而显著的提高。但是,劳动生产者依然忍受着严重的剥削,过着极为痛苦的生活。例如这个墓主‘赵大翁’,大致就是一个宗室地主,墓中除奏乐壁画外,还有作亲戚送礼的,作佃户样子送礼的。总之是反映宋代这种不劳而食的特权阶级,生前以剥削人民劳动生产果实为生,死后还得消费他的佃户一大笔财产。”

  沈从文试图从史学研究角度融入当时的主流意识形态之中,虽是“补白”文章,但已尽可能开始使用与当年时代特征相符的措辞与史观了。

    工作转变

  然而,沈从文“补白”作者的待遇也并不长久。

  1955年下半年的《历史教学》杂志,不再采用一期一换的文物图片作封面图案,而采用统一的纹饰,每期相同,仅以颜色差异来区分期数。从此,沈从文不必再做《封面图案说明》这样的文章,他的“补白”作者待遇也因之取消。但他的文物研究工作,还是得到了基本认可。

  1955年,沈从文与人合编的文物图案集《明锦》由人民美术出版社出版,这对他个人而言,已经算是一个莫大的认可了。次年1至2月间,他还出席全国政协二届二次会议。7月9日,应《人民日报》约稿,沈从文在副刊发表《天安门前》一文。11月,他参加全国政协组织的视察团赴湖南,并到湘西。返京后,他撰写了《新湘行记》,被《旅行家》杂志发表。同年,他还受聘为故宫博物院织绣研究组的兼职顾问。

  在为《历史教学》做“补白”期间,沈从文完成了从文字工作者到文物工作者的转变。

   (本文转自中国社会科学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