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亲可敬的爷爷——怀念申葆嘉先生

作者:陆阳  来源:天津日报  时间:2015年4月1日

    最初和申葆嘉先生结识,源于一部《西南联大75周年再回眸》的纪录片。那时我刚工作不久,鲜有接触资深学者,战战兢兢地给1945年入学西南联大的先生打电话预约采访,电话那头传来一位温和的老人声音,说欢迎我们过去采访,并说自己近来对西南联大有了一些新的理解,想和我们一起分享。

  第一次采访很充实,先生不知疲倦地谈了两个多小时,谈自己小时候的经历、在西南联大的往昔、对旅游学科的看法。先生认为,西南联大继承了“五四”传统,培养学生理性分析问题的能力,也强调以人为本,尊重人的价值。他总结联大的精神是“理性”、“开放”、“兼容”、“尊重”,这些理念影响了他的一生。

  采访结束,先生还兴致勃勃地跟我们合影。令我惊喜的是,过了没几天,先生就把照片送去冲洗出来,托人送到我们手中。后来知道,这是先生的习惯,他喜欢和拜访的人合影,拍够一定数量的照片,就去冲洗出来,用一根回形针把照片夹住,怕针磨坏照片,上面总是夹一张裁剪整齐的纸,然后装进信封,一一送给合影者。

  此后一来二去,便和先生熟识了,经常和同事一起去先生家聊天。他总说不管你们学不学旅游,都想听听你们对于自己旅游学观点的意见。有时,我们会顺道买一些苹果去看望他,讨一个“平平安安”的口彩,先生每次都说,我们家没这种规矩,只要你们来讨论问题就好。

  有感于先生的为学为人,有一天,提笔写了一篇《申葆嘉:做没尾巴的人》的人物通讯,记录下令我难忘的点滴,写稿的畅快令我记忆犹新,仿佛只是把脑海中闪过的瞬间信笔记录,文章便一气呵成。写完稿,请先生审阅,本以为要被大改,没想到先生除了将我写的错谬“孙子”改为“外孙”以外,未改一字。时至今日,我依然深深地记得,稿子读罢,先生眼圈红了。

  在接触中,先生的平易近人总让我有“如沐春风”之感。唐突的拜访时,先生会第一时间把穿着的拖鞋换成皮鞋,以示尊重。拿着先生的书请他题签,对于我这样一个刚工作不久的毛头小子,他却题字“陆阳老师指正”,让我受宠若惊。

  去年除夕,在他乡想起了先生,就发了一条短信给他拜年,考虑到先生年迈,心想他可能不会给我回复。谁知很快就收到了短信:“收到你发来的贺年短讯十分感谢,我也祝你新春吉祥、万事如意、阖府康宁、工作顺利!我还要感谢你们年轻人的朝气蓬勃,带动了我继续为社会服务的信心,谢谢你们,我们一起为富强自由的未来努力吧!申葆嘉贺除夕。”

  与其说先生在给我回短信,倒不如说他是在和所有年轻人许下一个约定。在他的心中,新年心愿考虑的不是自己,而是服务社会,是与年轻人共同创造未来。我猜想,先生发短信时一定不太顺利,他眼睛老花、手指也没有年轻人灵活,他也许找个标点都很费工夫。他回复的篇幅远长于我发给他的,一字一句如同刻在我的心上。想到先生的新年心愿和半月后的离世讯息,不禁让人黯然神伤。

  “这个世界上有很多事情,你以为明天一定可以再继续做的;有很多人,你以为明天一定可以再见到面的……但是,就会有那么一次:在你一放手,一转身的那一刹那,有的事情就完全改变了。太阳落下去,而在它重新升起以前,有些人,就从此和你永诀了。”这是席慕蓉《小红门》中的一句话,写她与外婆的永诀。

  这种心灵感触,在听闻先生噩耗的一刻,也在撞击着我的心。在我心中,申先生已经不只是那位高山仰止的学者,更是一位可亲可敬的爷爷。我的祖籍在江苏南通,与先生故乡苏州十分临近,每每听着他的乡音,感受着他的乡情,总觉得愈发亲切,这种心灵的踏实之感,总有些家人的味道。

  转眼间,这位和蔼可亲的爷爷离开我们已经整整一年了。可是,他的笑貌风骨我总不能忘,他的新年心愿我总不敢忘。

     (本文转自南开大学新闻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