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柏生:清华杂忆

作者:陈柏生  来源:人民日报  时间:1981年4月24日

    春光似锦。我回到我的母校——清华大学。今年4月26日,她整整70周岁了。  

    三十多年前,我在这里学习、战斗,度过了有意义的青春岁月。

    那时,一群又一群青年人,在地下党的领导下,寻求知识,寻求真理,投入了第二条战线的斗争,迎来了祖国的黎明。

    我沿着旧日的足迹,去寻找那些珍贵的记忆。不知不觉中,来到了建筑古色古香的工字厅。这里曾留下当年我们师生相聚,热烈探讨时事问题的踪迹。穿过后厅,面对“水木清华”横匾,是一片景色宜人的荷塘,荷塘边建起了两座毗连的“闻亭”、“自清亭”。这景物驱使我加快了脚步。顺着向西北流去的那条小溪,弯到了“静斋”后面的荷塘,去寻找朱自清老师写的著名散文《荷塘月色》的意境。不过,今天我来领略的不是如水的月色,而是无边春色了。春天,虽然看不到荷塘里的碧绿的荷叶,可是举目望去,清华园那独具一格的紫荆花和紫丁香,一丛丛,一簇簇,正迎着四月的春光满园怒放,分外娇妍。

    穿过树丛,绕过土坡,我怀着依恋的心情,去探望三十多年前我曾住过的女生宿舍——“静斋”。这幢三层高的红楼仍是那般宁静,景物依旧,只是换了主人。遗憾的是,当年那密丛丛爬满墙,由绿变红的妩媚的爬墙虎早已不见了。

    漫步在美丽的清华园里,一幕幕往事在我心屏上映出。

    就在我读书的那个时候,解放区的秧歌传到了清华园。我们扭起了秧歌。说起扭秧歌,才有趣呢。记得1947年除夕,清华中国文学系举办了一个师生同乐晚会,朱自清老师带着病来参加。同学们给他化了装,穿上一件红红绿绿的衣服,头上戴了一朵大红花。他愉快地和同学们扭在一个行列里,而且扭得最认真。可惜那天我们没有把这动人的场面拍摄下来,但这情景一直深深地留在我的记忆中。

    我曾是清华“大家唱”歌咏队的队员。这支可爱的歌咏队是抗战胜利后清华园里第一个学生团体。八年抗战期间,清华园被日军的铁蹄践踏得残破不堪。歌咏队激扬嘹亮的歌声,第一声冲破了寂寞和荒凉,它吸引过多少年青人火热的心,把他们带进现实里,带进战斗里。在那难忘的青春战斗年代,我们唱过《生产大合唱》、《黄河大合唱》,也唱过《光明赞》、《插秧谣》。我还记得我们常唱的一支《青春进行曲》,那美好的歌词:“我们的青春象烈火一样的鲜红,燃烧在战斗的原野。我们的青春象海燕一样的英勇,飞跃在暴风雨的天空……”至今激动着我的心。

    那时候,我们的学习虽然很紧张,可是除了上课,进大图书馆看书,我们还在地下党的领导下,投身于民主的学生运动。我们和时代的逆流搏斗,在反动派的迫害中前进。我想起了我们彻夜不眠编写壁报的情景,我们在大礼堂听讲演,开辩论会,举行时事讨论会、诗歌晚会、文艺晚会、科学晚会的情景。还有不少同学到附近农村为农民的孩子办识字班。每一次活动都使我们增进一分力量,取得了进步。

    那时候,由于国民党反动派发动了内战,物价飞涨。有同学吟诗道:“卖尽身边物,充我腹中饥。”教职员工请愿了。一卷牛皮纸中间写着一片字,是请愿书,四边爬着蚂蚁般的黑点,那就是签字。工友说,“年头变了,一年的薪水还不够啃窝窝头的。”师生员工在反饥饿、反内战的民主运动中,一天比一天团结得更加紧密。

    回到母校,真是百感交集,眼前的清华园比过去更加可爱了。它比我们在校时大了许多倍。那时,建筑面积不过10万平方米,现在已有52万平方米了。那罗马式圆屋顶的大礼堂,曾经在我们眼里显得非常雄伟,而同现在高大的十层主楼建筑对比,就觉得矮小了。我们读书时只有两千多名同学,现在在校的有六千多名学生。

    阳光灿烂,清华园里的春色仿佛又浓了几分。清华啊,我亲爱的母校,你阔步前进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