董兆凤(1932)
离别母校已整整七十年了,回忆往事,历历在目,不胜感慨。
记得在1928年暑期,我正在浙江吴兴家中午餐时,忽然接到挂号信,我被清华大学录取了。顿时全家欢欣无比,立即整顿行装,一个从未出过远门的刚满17岁的小伙子,就这样赴沪乘海船去津转京,很顺利地到达了清华。从此我就正式成为清华大学的一名学员了。在校四年值得回忆的事很多,仅简略地分别记录如次:
前言。当时的校长是罗家伦先生,他聘请了很多名教授,而且组成了教授会,再在其中产生了评议会参与学校大计,所以养成很好的民主作风。他惟一缺点,就是好自炫。每逢外地学者来校演讲时他必定续后一大篇,以示博学。在位不过二年,他就“辞职”。后由国民党CC派派来一个吴南轩,到任不过一个月,即因宣布另聘一些籍籍无名的人来任院长,当即引起轩然大波,被全体同学轰出了校门。后来就由政府指派翁文灏先生代理校长,一年后又将留美监督梅贻琦先生接回继任校长,直至解放。
学习。清华因是用美国退回的庚子赔款作经济来源,因此经费充足,可以添置各种设备。校址是原来的贝子花园,不仅环境优美,而且远离尘嚣,所以学习之风极盛。那时全校不过六百多个同学,上课时一片宁静,而图书馆因是橡木地板,走路毫无声息。那时每个学生,似乎都有一个固定座位,书籍物件放在原处,人离开后无人侵占,而书库更是开放,从无失窃现象。因此,绝大部分同学课余都泡在图书馆,另外还有一些学会不时举行讨论。
生活。初入校时,伙食八人一桌,六菜一汤,稀饭、馒头、米饭任意,每月六元,另由学校贴一元,学费每学期10元,但到毕业时,八个学期共80元,以毕业旅行名义仍行发还。另外体育费2元,洗衣费3元,每人发两个较大布袋轮换使用,每隔一天来接换一次,不管衣服多少,都洗净熨平。其它费用没有了。在一年级时,二院宿舍,每排六个房间,每两个房间共一个大壁炉,另每排有三个工友负责清扫等杂务。后来都改为暖气了,伙食后来也改为自行点菜,价格较廉。
校风。清华校风较纯朴有礼,无一人吸烟,更无酗酒者。我是清华成为国立大学后的第四级,适逢清华招收第一届女生,不过为数不多。虽然有相互爱恋的伴侣,但从未发现有越轨或不雅行为。
此外,清华同学有不畏权势、耿直敢言的风气。记得某次国民党元老张继来校演说时,迟到了半小时,大家已感不耐烦,而他发言中竟讥清华没有为国出人才。这时突然有本级中文系的同学王香毓站起来大声责问张老:(1)我们学习时间很宝贵,您为什么迟到半小时;(2)你说清华没出人才,不错,我们是没有出人才,不过是没有出政客人才,而在教育界、实业界、科学界中却人才不少;(3)你们国民党总理孙中山先生的陵是谁设计的。这时全体掌声,逼使张老当场道歉。
社会活动。清华民主空气较浓,各个政治党派都有,也是公开的。谁是什么党,什么派,相互都知道,但互不相干,也很少争论。因我未参加任何党派,所以对他们的活动既不明了,也不关心。除了各系有学会外,还有好几个省的同乡会。大家叙叙乡谊,感情颇为融洽。
文体活动。清华对于体育非常重视,但以普遍为宗旨。所以每日下午四点图书馆闭门,大部分同学都背着洗衣袋去体育馆或运动场活动。特别在体育馆,除器械锻炼外,篮球场总聚集一二十人,不讲规矩,任意打哪一方,有时甚至硬冲,所以喊声震天,谓之斗牛。此外各种球类也极普遍。记得有次和税务学校赛网球,双方各出数十队,说明运动的普遍性。
在第一次上体育课时马约翰老师教怎么洗澡,当时心中以为大学生了还要你教洗澡。后来他阐述了理论和方法,即先用温水洗净后,再用最热的水冲洗一二分钟,然后全部用冷水冲洗一二分钟。这时最要紧的是必须立即用毛巾全身擦干擦红,因为烫水冲过,汗孔全开,突然冷水一激,汗孔立闭,这时立即擦干擦红,使汗孔又张开,这样,湿气排出来,而热能则帮助你血液循环,浑身发热,非常舒适,所以全校同学都用这个方法。
至于文艺活动,有管弦乐队、军乐队、国乐队、京剧团、昆曲社等。记得管弦乐队某次借座协和礼堂演出时,售票三银元一张。虽是很贵,但仍满座。至于昆曲我校则是第一个提倡昆曲文艺的大学。记得1929年学校聘请了著名文艺泰斗红豆馆主“爱新觉罗?溥侗(西园)”来教授昆曲,后又数次演出,博得极大声誉。
综上记忆所述,使人感觉那时的清华学子,大都勤奋好学,而又精神活泼,虽然人数不多,但相互友好,极少谩骂,更不见斗殴。所以后来只要同学相聚时,就不觉自然年轻数十岁,特别亲热。
希望母校这种好学、活泼、友爱、自强不息的风气,永远保持下去,是为记。
(本文转自新华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