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金满楼 2013年09月15日 来源:中国青年报
王国维是近代国学大师与知名遗老,当下关于他的传记已属不少,但多数作品都注重于作为学者或遗老的王国维,而忽视了其“知识人”的角色。最新出版的周言的《王国维与民国政治》一书在这方面做出了积极的探索。
清帝颁发退位诏之夕,两位传统士大夫郑孝胥、恽毓鼎枯坐书斋,为之痛哭流涕。是日,郑孝胥“昧爽即起,寝不安席,食不过味”,叹息曰:“惟有以遗老终耳!”恽毓鼎则“悲愤交迫,几不聊生”,“自分永作江湖逸民,不复与闻政事。”
另一位遗老罗振玉曾留下了这样的文字:“武昌变起,都中人心惶惶。时亡友王忠悫公亦在部中,予与约各备米盐,誓不去。万一不幸,死耳。”王忠悫公即王国维。当时与罗振玉同在学部任职。王国维与郑孝胥、罗振玉等人一样下定决心终老林下,以竟遗老之志。
王国维是近代国学大师与知名遗老,当下关于他的传记已属不少,但多数作品都注重于作为学者或遗老的王国维,而忽视了其“知识人”的角色。最新出版的周言的《王国维与民国政治》一书在这方面做出了积极的探索。
在周言看来,“以学问家来定义王国维,显然过于狭隘。这位至今依然在学界有着巨大影响的学者,乃是一位天才的预言家。早在一八九八年,王国维便预言了戊戌变法的失败,随后又预言了义和团运动的兴起。”民国以后,王国维的诸多预见也颇有见地。如,在一战进行中即表示,“欧战不知何时了,战后纽约恐将代伦敦而执天下之牛耳。”只是王国维的议论多在书信中体现而少有闻者。
无独有偶。周锡山在《王国维集》的前言中同样对王国维的天才预见大加褒扬:“王国维对于古代史的卓越史识,已经为世界公认。他对于中国二十世纪的历史发展趋势,亦有令人惊叹的惊人预见。以学者观世,能够如此预见,充分体现了一代历史学家的远见卓识。”
周锡山所说的这个预见,即罗振玉后来追思王国维的所发感慨。当时,几乎遗老们包括刘廷琛、罗振玉、陈曾矩等人,均对俄国十月革命抱有极深的戒备,对欧战后共产主义东来之趋势满含忧虑。1924年,王国维在上书溥仪的奏折中即以决然的口吻表示:“我昏不知,乃见他人之落井而辄追于后,争民横夺,处士横议,以共和始者,必以共产终!”
1924年,国民党联合苏俄拟行北伐,北方冯玉祥发动“北京政变”并行逼宫,王国维沉痛地记述了溥仪出宫的过程:“十月九日之变,维等随车驾出宫。白刃炸弹,夹车而行,比至潜邸,守以兵卒,近段、张入都,始行撤去,而革命大憝,行且入都,冯氏军队尚踞禁御。赤化之祸,旦夕不测。”1927年北伐军兴后,王国维投昆明湖而殉,死前留下一份遗书:“五十之年,只欠一死。经此世变,义无再辱。”
关于王国维的自杀原因,历来颇具争议,其中“逼债说”、“剽窃说”均涉及王国维的旧友兼引路人罗振玉,而后者或因投敌为汉奸而声名有所污化。更有学者认为,王国维遗书中说的“经此世变,义无再辱”乃是冯玉祥逼宫及北伐军兴后湖南大儒叶德辉被杀引发的震动所致。
梁启超即在家书中说:“他平日对于时局的悲观,本极深刻。最近的刺激,则由两湖学者叶德辉、王葆心(其实并未死——编者注)之被枪毙。叶平日为人本不自爱(学问却甚好),也还可说是有自取之道;王葆心是七十岁的老先生,在乡里德望甚重,只因通信有‘此间是地狱’一语,被暴徒拽出,极端棰辱,卒致之死地。静公深痛之,故效屈子沉渊,一瞑不复视。”
王国维的弟子徐中舒也认为,“先是长沙叶德辉、武昌王葆生,均以宿学为暴徒枪杀于湘鄂。及奉军战败于河南,北京震恐,以为革命军旦夕即至。其平昔与党人政见不合者,皆相率引避。先生……又深鉴于叶、王等之被执受辱,遂于民国十六年六月二日愤而自沉。”
王国维死后,罗振玉在为其伪造的遗折中痛言:赤化将成,神州荒翳。王国维的投水自尽,可以理解为传统道德与文化日渐沉沦的又一抗议。至少在王国维身上,更多的是一份沉痛的责任感,但其中的道德力量与精神情操却令人不敢俯视。
本文转自人民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