韦季刚
周诒春于1907年到美国留学，回国后1912年到清华学校工作，并于1913年担任校长，再到1918年辞职，这期间他为清华的建设作出重要贡献，尤其是庚款赴美留学生的派遣，周诒春亲力亲为，于1913、1914和1917年3次亲自护送学生赴美。
美国国家档案馆（National Archives and Records Administration，下称NARA ）收有早期的海关入境及相关档案，其中就有与周诒春有关的资料。NARA网上可以看到的周诒春档案，除了他各次入境美国的记录（本文主要介绍1907年的），还有移民局编集的个人档案，目前能看到的，有1914年周诒春夫妇赴美的个人档案。除此之外，NARA还收有周诒春在1910年美国人口普查中的记录。本文主要介绍这几份档案，为周诒春研究提供一些资料。笔者在清华校史馆官网上发表过1913年和1914年庚款留美学生入境档案的介绍文章，其中包括了周诒春，所以这里不再重复。NARA网上还列有周诒春1913年的个人档案，但是目前网上看不到其内容。
下面介绍周诒春美国档案
一，1907年，周诒春赴美留学，西雅图入境
NARA所藏档案中，有三种与周诒春1907年入境有关的资料：西雅图移民局对入境华人的记录、轮船公司向移民局提交的华人乘客名单和全体乘客名单。移民局记录，可以在NARA网上看到，其它2种则要在NARA的一个合作单位Familysearch（下称FS）网上去搜索
1，西雅图移民局华人入境档案
NARA网上有一个档案系列：“Chinese Passenger Arrival and Disposition Volumes，July 1, 1903 – June 23, 1944”，这是西雅图移民局对华人入境时的记录，这个系列中的一个文档，“Seattle: 1903-1907”(1)中，含有周诒春的入境记录。该文档有593张图，也就是由593张原档案的图片构成。周诒春的记录出现在第39张（p39，下类推）图上，从图片看，原纸张上为印制的标准表格，呈黄色，没有标题。记录本摊开分左右两页，p39是左页，天头印有抵达港（Port of）、船名（Vessel）和抵达日期（Arrived），下面的栏目主要的是姓名（Name）、签证（Class）、目的地（Destination）、居住地（Residence）等。每页有12行，每行记录一名乘客。右页是左页的继续，比较重要的是批准入境日期（Admitted）一栏，如果入境顺利，其余栏目多为空白。
P39上，记录了三艘邮轮的华人乘客，天头的3个栏目都没有填。相关信息记录在各条记录的上方，该页第7行，上方用红字写有“S.S. Kaga Maru Aug 22 1907”，这是第3艘船的船名—S.S. Kaga Maru。Maru是丸，日本的船名都用丸来表示，Kaga是其船名，似乎可以翻译为加贺，S.S.指Steamship，蒸汽船的意思，通称为邮轮，Aug即8月，所以这行以下是加贺丸邮轮的华人乘客记录，抵达西雅图的日期是1907年8月22日。这页上加贺丸的6名华人乘客中，有5人是学生：
Chao Gwok Tsai，Sec. 6 Student，Amherst Mass，Shanghai China，Sec. 6 Cert，这是赵国材
Tsur Ye-tsung, Sec. 6 Student，Yale Univy，Shanghai China，Sec.6 Cert，这就是周詒春
Tsang Lui Ngau, Sec. 6 Student, University of Virginia, Shanghai China, Sec. 6 Cert，张履鳌
Cheng Keh Ching, Sec. 6 Student, Berkeley Cal, do,do 程克兢
Chang Mei Tseng, Sec. 6 Student, New York N.Y.,do,do 张美珍
周诒春是第二名，“Sec. 6 Student”的全称是Section 6 student，即第6条款学生，第6条款是排华法案中的一条但书，规定对某些类别华人，可以豁免，进入美国。第6条款因此成了一种签证类别，豁免类包括教师、学生、政府官员、旅行者和商人等。 “Sec 6 cert”指Section 6 certificate，第6条款证明，即这些学生持有的证件。 do 是ditto之缩写，即“同上”。
移民局档案，最居官方色彩。从文献角度看，它最简单，信息量相对较少。P39图片实际上包括了右页的第1栏—Admitted，批准入境的日期，几名学生这栏都写着1907年8月22日，即邮轮抵达当天。
P39 图片下原注：图片由Ancestry提供（Image provided by Ancestry），Ancestry是NARA的另一个合作单位。
2，轮船公司提交的华人乘客名单
这份档案应该是最有价值的一份，因为它有一个栏目是中文签名，为确定身份提供了一锤定音的权威性，上文在英文姓名后给出的中文原名即来自这些签名。
NARA网上有西雅图入境华人乘客名单档案系列的条目，但是看不到里面的内容。好在FS上有一个相同的档案系列：“Lists of Chinese passengers arriving at Seattle and Port Townsend, 1882- 1916 : NARA RG85 M1364”，名字就指明它来自NARA，Port Townsend是西雅图的港口名， 这个系列是1882年到1916年西雅图移民局的华人乘客名单档案系列，其中一个文档：“Film # 007688829”（2），含1900至1907年的记录，p31开始是加贺丸的记录。网上档案中图片的排列，往往不是按通常的顺序，p31应该是某一面的右页，没有什么内容。P32，左上角抬头有Exempt字样，这就是豁免类名单。华人乘客名单，采用移民局的统一的表格1418—Form 1418（见p34）。
P32 趙國材、周詒春签名
P32上，最右侧一栏-“Chinese Signature”，中文签名，共有7个签名，第一是趙國材，第二就是周詒春，他的名字中的詒字有几种写法，这里他自己写为詒，到1913年则写为貽。后面是張履鳌，程克競，張美珍，林立，譚福。签名栏左边是要去的学校，趙國材是Amherst College，周詒春则是耶鲁大学（Yale University）。其他人中，谭福是商人，张履鳌去Virginia University，程克兢去California University，张美珍未定（unknown），林立去卫斯理安学院（Wesleyan College）。
P33是主页，包括每个人的基本信息，这里暂记赵国材和周詒春2人：
Chao Gwok Tsai male，趙國材，男，1881年11月1日生于上海；
Tsur Ye Tsung male，周詒春，男，也生于上海，生日是1883年12月1日。维基百科说他生于1883年12月29日，差了二十几天。不过，美国入境档案中的出生信息只能作参考。
P33
（图片版权说明：以上p32、p33经Familysearch.org惠许—courtesy of Familysearch.org）
3，全体乘客名单
这个档案只在FS上可以看到，在“Washington, Seattle, Passenger Lists, 1890-1957”这个档案系列里的文档“007 - 26 June 1907 - 27 Dec 1907”（3）的p843和p842上，前者是左页，即主页，后者为右页，是左页的延续。除了上述信息，P843给出加贺丸的出发地和日期：1907年7月28日从上海出发。
Chao Gwok Tsai 26 male single student，赵国材，26岁，男，未婚，学生
Tsur Ye Tsung 26 do do do，周诒春，26岁，男，未婚，学生。
可以看到，年龄与前面华人乘客名单中的记录有差异。
除了与前面2种档案相同部分，全体乘客名单还包括一些其它栏目，主要的有旅费由谁支付、联系人（英文原名很长，现用“联系人”表示），美国联系人等。周诒春和赵国材的旅费都是父亲支付，周诒春联系人留的是Tsur Yee Sui Shanghai China，没有指明关系，但应该是他父亲周聿修。 赵国材的联系人为Chao King Fung，parent Shanghai，应该是父亲，姓名待考。
以上就是周诒春1907年前往美国留学的入境记录。赵国材与周同船赴美，后来更成为同事，所以这里附上他的信息，其他人略而不计。
二， 1914年周诒春胡诒爱档案
1914年庚款学生，由清华校长周诒春带队，周夫人同行。
NARA网上有周诒春的个人档案：“Tsur, Ye Tsung - Case Number: 13773/014-29 - Ship of Arrival: CHINA, 09/07/1914”(4)，该档案有8张图片，还有一个PDF文件（即由这8张图构成的一个文档）。
P1是张封面，或者是档案袋，黄色。上面有周诒春档案号：13773/14-29，底下印有Form 591，Immigration File U.S. Department of Labor Immigration Service。下一栏，Subject：Tsur Ye Tsung Chinese Govt official，Washington DC。
P2是张空白表格，是旧金山移民局的 Reference Sheet，记录与本案中主要人物有关的其他人物，这里是空白。第3页开始是周诒春档案具体内容。
p3和p4是驻北京的美国使团临时代办(Charge d‘Affaires)写的一封信，p4是信的第1页，p3是信的第2页，顺序是反过来的。日期1914年7月29日。信写给旧金山移民局负责人，说周诒春是清华校长，他与夫人带领98学生（10名女生），到美国学习。他们由美国政府返还中国的庚子赔款赞助。以美国政府授予的权力，我们使团给每一个学生发放了附于中国政府发给他们的护照上的签证，证明持有人是到美国学习的官派学生。谨此恳请美国有关方面为周诒春夫妇及学生们提供便利。
P5仍然是美国驻北京使团临时代办写给旧金山移民局长的信，日期是1914年8月3日，说这信是补充7月29日的上封信，发出那封信后，我现在又了解到，周诒春这批人中还有另外2名人员，一是C.Y.Hsu先生，他是周诒春这次任务的官方秘书，二是C.H. Hsie,他到美国去担任中国的游美学生监督处主任黄佐庭（T.T.Wong)的财务主管（treasurer）。周的妻子也随行，她持有特别护照。本人特此证明，这份护照由中国外交部颁发。
查1914年庚款学生名单中有Hsie Chang Hsi和Hsu Chuan Ying，2人的职业都是官员（Official）而非学生，正是这页提到的C.Y.Hsu和C.H.Hsie,可惜他们在华人乘客名单上都没有签名。其中Hsie Chang Hsi应该是谢昌熙，他确实是黄佐廷的同事，并于1919年与黄佐廷及另一位同事吴炳新一同被枪杀于华盛顿的游美监督处。Hsu则可能是徐，或者许，姓名待考。
第6页是护照，
下面是护照上的文字：
護照
外交部 為
發給護照事兹有清華學校校長護送員周詒春
前赴美国 相應給照送由
大美國駐京大臣簽字盖印訖發交持往凡經過
大美國水陸關卡各地方随時放行照约保護可
也此照，
中華民國三年七月二十三日給 回時繳銷 借用無效
骑页有“外字第捌百陆拾壹號"，撕开所以只看到一半，猜想应该是这些字。文字背景上有个大红印章，“外交部印”。
护照是在北京发的。早期中国学生留学美国的护照和签证，大多是在上海办理，由北京政府和领馆签发的情况只有1910年代的几次庚款留美学生。
p7，美国驻北京使团的信，日期是1914年7月28日，也是一封证明信，证明发给周诒春的护照，周是清华学院主任（director of Tsing Hua College，应该就是校长），他受中国政府任命，带领98名庚款学生赴美。他妻子同行，妻子持特别护照。周诒春的护照由中国外交部发放。下面署名是美国临时代办，签名看不出名字拼写。这实际上是护照的反面，因为透过纸面，可以看到护照上的“外交部印”。
P7
p8，是入境时移民官对周诒春的审察报告，很简单，官员意见：同意，批准入境。
胡詒爱个人档案。胡是周詒春妻子，她的档案标题：“Tsur, Hu I-Ai - Case Number: 13773/015-10 - Ship of Arrival: CHINA, 09/07/1914”（5），共四页。
p1是护照，其中文字：
護照
外交部 為
發給護照事兹有清華學校校長周詒春夫人女護送
員胡詒愛前赴美国 相應給照送由
大美國駐京大臣簽字盖印訖發交持往凡經過
大美國水陸關卡各地方随時放行照约保護可
也此照，
中華民國三年七月二十三日給 回時繳銷 借用無效
骑页有“外字第捌百陆拾贰號"，撕开所以只看到一半，猜想应该是这些字。文字背景上也有红印章，“外交部印”。
P1。注意其中胡诒爱的职称：清华学校校长周詒春夫人女护送员，除了校长夫人，胡诒爱还是女护送员，所以她是因公赴美，可能是因为1914年庚款留学生中有10名女生，因此派一名女护送员随行照顾。
p2与周诒春的p7相同，证明胡詒爱的护照由中国政府发放，云云。其中有一句：“Mrs.Tsur has been appointed together with her husband to take a party of Chinese students to the United States”,也指明胡诒爱是因公赴美。
p3是移民官员对胡詒爱的询问记录：
姓名：wife of official Tsur (Hu I-Ai)胡诒爱
结过几次婚：1次
丈夫名：周诒春，Tsur Ye Tsung
几个孩子：2个儿子，1个女儿，姓名如下
Tsur So Kang 8 M，
Tsur Lew Kang 4 M，
Tsur Tang Fung 10 F
这次旅行有没有从美国给中国某人带钱、信或如何其它物品：没有
有人陪同吗：没有
签名：周胡氏 +。
P3
这里的“+”号，应该就是所谓的签字划押吧，入境档案中很多情况下会有这个加号，特别是劳工中，可能不识字的，多会划一个加号或×号。周诒春子女中,Tsur So Kang应该是他大儿子周寿康；从年龄推算，Tsur Lew Kang应该是二儿子周佑康,Lew与“佑”不太匹配，“L”是否可能是“Y”之误？Tsur Tang Fung应该是周的大女儿周丹凤。根据资料，他们的另一个儿子周华康生于1914年2月，但是这里没有提及。（6）这次询问由审察官（Inspector）主问，有一名翻译，从翻译签名看，似乎不是华人。其它案例中，绝大多数情况下，翻译都是华人。
p4同周诒春的p8，移民局官员的审察报告：同意入境。
三，1910年美国人口普查中周诒春的记录
1910年，周诒春仍在美国留学，该年的美国人口普查（Census）也登录了他的信息。原档案的图片也可在FS上见到，在威斯康星州1910年人口普查的这个文档里：“Wisconsin. Census Record Indexes 1910”（7），周诒春的记录在p769，使用的是标准表格，是商务劳工部人口普查局（Department of Commerce and Labor-Bureau of the Census）进行的美国第13次人口普查。地点是威斯康星州（Wisconsin），戴恩县（Dane County），曼迪逊市（Madison）。地址没有使用具体的门牌号码，只标出是在Lake Street和Langdon Street交界处附近，经查地图，这里正是威斯康星大学曼迪逊分校的周边地区，周诒春当时应该在这里上学。记录的内容实际上很简单：
Tsur，Ye Tsung lodger M Ch 23 S，姓名周诒春，lodger 表示他是租客，M指男性， 23是年龄，Ch-Chinese，华人，S-Single，未婚。后面的栏目比较简单，只是说，周生于中国，父母也都生于中国，他1907年来美国。美国人还是外国人一栏没有填。周诒春下面一行是赵国材：
Chao，Gwok Tsai lodger M Ch 26 S，赵国材，租客，男，华人，26岁，未婚。后面与周诒春同。周赵2人的年龄都与前面所记年龄又有差异。他们俩人所在的这间房子，主人是位单身女士，叫Nettie Grady，种族是白人。另外还有约十来名房客，都是白人。1910年的美国，种族歧视仍然相当严重，很多白人不愿意把房子租给华人，周诒春和赵国材能租住在一幢白人占绝大多数的房屋里，不知背后有什么样的故事。
小结
NARA馆藏的周诒春在美国的相关档案，提供了他赴美学习的一些细节：他于1907年7月28日在上海乘坐加贺丸(Kaga Maru)邮轮出发赴美留学，并于1907年8月22日抵达美国西雅图，当天被批准入境，赵国材同船赴美。以及1914年护送庚款学生赴美的个人证件等档案，为周诒春研究、庚款留美学生历史和清华历史研究提供了第一手资料，可以与中文资料互相补充。 从这些档案还可以看出，赵国材与周诒春关系深厚，同船赴美，在美学习期间租住在同一幢房屋里。
注释：
（1）NARA上文档：“Seattle: 1903-1907”，网址：https://catalog.archives.gov/id/143725941
（2）FS上文档“Film # 007688829”，网址；
https://www.familysearch.org/ark:/61903/3:1:3Q9M-C9YS-G9CY-4?i=31&cc=1916081&cat=588748
（3）FS上文档“007 - 26 June 1907 - 27 Dec 1907”，网址：
https://www.familysearch.org/ark:/61903/3:1:33S7-95N4-NYS?i=842&wc=M6Y1-5Z3%3A202173801&cc=1916081
（4）NARA上文档：“Tsur, Ye Tsung - Case Number: 13773/014-29 - Ship of Arrival: CHINA, 09/07/1914”，网址：
https://catalog.archives.gov/id/28823120
（5）NARA上文档：“Tsur, Hu I-Ai - Case Number: 13773/015-10 - Ship of Arrival: CHINA, 09/07/1914”，网址：
https://catalog.archives.gov/id/28823137
（6）周诒春子女姓名见“清华名师风采（文科卷）”中的“周诒春”条，网址：
http://images.china-pub.com/ebook1340001-1345000/1343819/ch01.pdf
（7）1910年美国人口普查档案：“Wisconsin. Census Record Indexes 1910”，网址：
https://www.familysearch.org/ark:/61903/3:1:33S7-9YYK-SJTH?view=index&personArk=%2Fark%3A%2F61903%2F1%3A1%3AMPJP-4WB&action=view&groupId=TH-1942-25129-53802-7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