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忆江泽民同志1989年视察清华并与师生座谈

范宝龙

1989年8月25日,江泽民考察清华大学,在金工车间看望师生。

清华大学校史馆序厅中,展示着毛泽东、邓小平、江泽民、胡锦涛、习近平等几代领导人关心清华大学的五张大幅历史照片。其中,江泽民同志关心清华的照片,是1989年他刚刚担任中共中央总书记不久来清华考察时的场景。照片第二排紧跟在江总书记身后的戴眼镜者,是当时担任校团委干部、根据学校安排参加此次活动报道工作的我。在沉痛哀悼和深切缅怀敬爱的江泽民同志之际,不禁回忆起那难忘的场景。

那是1989年8月25日,清华夏季学期第二周的星期五。刚刚经历了一场政治风波的清华园,正在恢复往日的生机。万余名大学生从各地陆续返回学校,一边补习前两个月中耽误的功课,一边开展形势政治教育。老师们也在各自的教研组、实验室,如往常一样投入紧张的工作。校园中一片整洁、宁静。

下午约2时40分,几辆面包车驶入清华园,沿着宽阔的林荫大道,在校办机械厂的金工车间前缓缓停下。一位身材魁梧、戴着宽边眼镜、身着短袖衬衫和灰色长裤的领导同志微笑着走下车来──人们立即认出,他是两个月前在十三届四中全会上新当选的中共中央总书记江泽民!

由于多种因素的影响,1989年“六四”前后,首都北京发生了政治风波。风波平息后,清华大学力学系一位研究生写信给刚刚上任的江泽民总书记,反映了同学们的心情,希望中央领导同志能到学校来,直接听听师生们的想法和意见。江总书记对此十分重视,决定亲自到清华园,与师生们座谈交流。

走下面包车,江泽民总书记与迎候在机械厂门口的校党委书记方惠坚、副校长梁尤能等亲切握手。当时,张孝文校长正作为中国大学校长代表团团长,率团在印度访问。与江总书记一同来到清华的,还有中共中央政治局委员、国务委员兼国家教委主任李铁映,中共中央政治局委员、中共北京市委书记、清华校友李锡铭,国家教委副主任、党组书记、清华校友何东昌,中共北京市委副书记兼市委高校工委书记、清华校友汪家镠,中共中央办公厅副主任曾庆红等。在校领导陪同下,江泽民总书记一行走进机器声隆隆的车间,看望正在进行金工实习的同学们。

车间里,来自水利、精仪、热汽、力学等系的160多名同学,正在工人师傅的指导下,聚精会神地操作。江总书记一边观看,一边听取了教务长周远清教授关于实践教育环节情况的简要汇报。

走到一位高个子男生面前,江泽民总书记停下脚步,问道:“同学,你读几年级啦?”

“一年级。”这位男生感到这位领导似乎很面熟,随即答道。

“那就是说,去年考来的吧。”总书记又问:“你是哪儿的人呢?”

“我是江苏人。”

听到这句话,生于江苏扬州的江总书记爽朗地笑起来:“哈,我们是大同乡嘛!”

这时,很多同学认出,来到车间的是每天在电视新闻中看到的江泽民总书记,纷纷停下机器、围拢过来。江泽民向大家问好,他不顾很多同学和师傅们手上的油污,主动伸出宽厚的大手,亲切地与每个人握手、交谈。听说同学们通过参加金工实习,锻炼了工科学生必备的基本技能,培养了劳动观念,既学到了技术,也学到了工人们优秀的思想品质,江总书记充分肯定这种形式“非常好”。

江泽民总书记与正在进行金工实习的同学们亲切握手。

在金工车间停留了十多分钟,江泽民总书记等乘车来到中央主楼。他健步走入主楼大厅,看到前厅中竖立的一块大帷幕,上面用中英文写着“热力学与量热国际学术会议”,于是边走边侧身观看,还不自禁地念出声来。

已等候在大厅的师生代表整齐地在合影架上自高而低站成几排,前排的师生争相与江泽民总书记等领导同志握手、问好。接着,总书记等在第一排椅子上坐下,当时校党委宣传部的摄影记者宋焕成用立式、挂式两架照相机,几次摁动快门,拍下了珍贵的合影照片。

江泽民总书记等领导同志与师生代表合影。

合影后,趁师生们进入座谈会场的过程中,江总书记观看了主楼大厅中的“清华大学校园总体规划模型”。随后,领导们拾级而上,来到楼上的主楼接待厅座谈会场。在入口处,江泽民、李锡铭、李铁映等还用毛笔,在来宾签名簿上分别签下名字。参加座谈的师生代表共80人,其中本科生31人、研究生19人、教师28人、工人2人。学生代表占六成以上,他们来自全校各系,有党员和学生干部,也有七八名是既非党员、也非干部的普通同学代表。

江泽民在来宾签名簿上亲笔签名。

下午3点05分,座谈会开始。方惠坚主持会议,他说,今天我们高兴地请来总书记江泽民同志和其他几位领导同志,与大家座谈。江泽民同志很想听听大家的想法。因此,请教师和同学们先讲。

话音未落,计算机系1985级姜峰等同学陆续发言。同学们回顾了自己的思想发展过程,汇报了学习体会,并恳切地希望党和人民全面、中恳地看待青年人。在发言中,力学系博士生琚贻光联系实际分析了同学们自身的一些思想弱点,化学系硕士生李东洲谈了坚持每年假期去一个基层单位调查锻炼的收获,化工系朱德权、经管学院方方和韩庆、水电系吴剑平等院系团委和学生会干部提出了加强思想政治工作的建议,数学系本科生李斌则深有感触地谈到,要树立阶级观点、群众观点、法制观点,反思不能停留在口头上、形式上等。

许多师生表示,对新的党中央近期作出几项重大决策坚决拥护,希望中央把各项改革事业继续搞好。自动化系党委副书记、青年教师李军说,希望党中央把廉政建设、民主建设切实抓好,使基层意见及时反映上去。电机系教授倪以信和环境系副系主任郝吉明等中青年骨干教师反映了高校改革中的问题,如教工住房难、创收包状重、思想界混乱的影响等,造成教师队伍不稳定,希望中央帮助学校解决一些具体困难。

当机械系铸造专业1986级学生李路明发言谈到父母都是中学教师时,江总书记接过他的话说:“我来作个调查,你父母每月工资多少,给你多少?”听李路明回答“每月花销超过50元”,总书记笑了,“这恐怕是同学中的低水平吧!”他算着李路明一家的收支帐,感慨地对师生们说,“父母养一个大学生,很不容易啊!”接着这一话题,他就解决分配不公、脑体倒挂的问题发表了意见。

在座谈会上发言的还有电机系1989级研究生罗本东、土木系1988级研究生苗树柯和中文系本科女生李迎春等,共15人。大家争先恐后,畅所欲言。江泽民总书记听得十分认真仔细,不时插话、询问,还亲自在笔记本上记下一些要点。每人发言时,他都要询问叫什么名字、在哪个系或班,后来讲话时,他常常准确提起刚才发言者的名字。会场上洋溢着热烈的气氛。

江泽民总书记在座谈会上发表重要讲话。

下午5点钟,江泽民总书记发表讲话。他开门见山地说,今天我是来座谈的。作为一名党的工作者,和大家交交心。他说,我看“座谈”这个词比“对话”好。座谈者,谈心也。大家畅开思想谈观点,讲心里话。

这时,他像是想起了什么,看看手表问大家,“五点半你们该吃饭吧?”师生们表示,没关系,请总书记讲吧。这时江泽民像一些老师讲课那样,把手表摘下来放在眼前的桌面上,“好,我看着表讲。”

江泽民总书记说,这次建国40周年前发生的动乱和暴乱,值得我们每个人反思,包括我在内。反思,英文叫rethinking,译得挺好,确实有很多东西要“重新想一想”。师生们早就听说江泽民懂俄、法、罗等几国语言,与外国来宾、记者交谈时常不用翻译,用外语对答自如。在讲话中,江泽民常常熟练地说出一串串英文字句,看来真是名不虚传。

江泽民提出四个方面的问题需要反思。他说,我们国家这40年都是和平时期,锻炼、考验比较少。他诚恳地告诫同学们,要读一点近代史,特别是对鸦片战争以来的中国历史要好好了解。他吟诵起民族英雄林则徐的一首诗“苟利国家生死以,岂因祸福避趋之”,强调指出,民族气节、民族自尊心的教育十分重要。

在长达一个半小时的重要讲话中,江泽民总书记讲的一个重要主题是,究竟如何估计我们的知识分子,并郑重重申了党的知识分子政策。他说,小平同志多次强调知识分子的重要性,早在1977年就说过,“我国的知识分子绝大多数是自觉自愿地为社会主义服务的”,知识分子是工人阶级的一部分。江泽民说,我也是知识分子,根据我的理解,我在四中全会上特别讲了一段话说,我们有一支很好的知识分子队伍。他们活跃在生产、国防、科研、教育、卫生、宣传、新闻、出版、文学艺术等各条战线,忘我工作,无私奉献,真正是民族的精英,是社会主义现代化建设的骨干。总书记幽默地说,我怕漏掉某一方面,在这里特别加了一个“等”字。他说,我在上海告别时,请175位社会界、科技界、文艺界等各方面人开了会,充分肯定了知识分子的作用,也讲了知识分子的一些弱点,比如胜利了容易骄傲,挫折了容易心灰意冷,一个问题来了容易犹豫、摇摆,这些弱点在我身上也不能说没有,但我们经历了战争年代的考验。他说,产业工人的组织性、纪律性确实很高。知识分子应虚心向工农兵学习,特别是学理工科的,要和工农结合,和实践结合,才能更好地发挥自己的作用。江泽民强调,知识分子政策不会变。我国现代化建设事业离不开科学技术的发展,离不开知识分子的努力。对知识分子待遇差、住房问题、体脑倒挂、分配不公等,我们是了解的。要解决这些问题,把中国经济建设搞上去,非常需要一个安定的环境。他表示,全体人民共同奋斗,保持安定团结的环境,把我国实力增强,那时候什么反华浪潮都不可怕!

江泽民端起他随身带来的玻璃杯,喝了一口水,亲切地环视着座在周围的青年们,又像拉家常一般讲起亲身经历的一些事例。他说,从这些事情我得出一个结论,绝大多数同学是很可爱的。青年人热情奔放,对新鲜事物敏感,但毕竟社会经验不丰富,不够成熟,在政治上往往表现得幼稚。他说,我们是解放前毕业的,很多人去过美国,解放后满腔热情回国了,这一代知识分子对资产阶级民主有深刻的认识;第二代是解放后经过社会主义教育培养的一代;第三代是“文化大革命”中插队落户,后来又考上了大学,他们有生活经历,知道生活的酸甜苦辣;第四代是在校大学生,是祖国的未来,但这一代大学生缺乏生活经验,更重要的是由于这些年来党的思想政治工作薄弱,西方自由化思想长驱直入。改革开放十年后,大学生生活条件比以前好多了。这就更加需要加强思想政治教育,加强思想意识锻炼,坚定我们的政治方向,这一点不可动摇。

他深情地说,我再三讲,你们是祖国的未来和希望。“我在共青团讲了两句话,对青年一要满腔热忱,二要严格要求。”“我衷心希望你们将来比我们更高明。”总书记语重心长的话语,博得全场的热烈掌声。

李铁映、李锡铭也在座谈会上讲了话。晚上7时许,将近四个小时的座谈会结束,江泽民等领导同志走出主楼。一些同学上晚自习,正好走了过来,即将登车的总书记又转过身来,向同学们招手致意。大家以热烈的掌声为总书记送行,希望江泽民总书记再来清华园,欢迎领导同志常到大学生中来!

校团委创办的刊物《水木清华》刊发长篇报道《总书记来到清华园》。

如今,30多年过去了,但当年的场景仍然历历在目。记得是江泽民总书记来之前一两天,学校领导向我交待了相关任务。那时我刚刚20多岁,不懂得在采访高层领导考察活动时要尽量“躲”开摄影镜头,向我交待任务的学校领导也没有给我讲任何“清规戒律”。我心里想着要完成学校交给的记录和报道任务,当然一定要紧紧跟随总书记啊!因此,在现场拍摄的照片中,第一排是江泽民总书记和陪同他并介绍情况的校领导,第二排就是我及中央警卫局的两个警卫,而其他的领导同志都在后面。

当时,我在校团委工作,并主持创办了《水木清华》刊物,担任主编。在随后出版的《水木清华》1989年第2、3期合刊上,发表了我撰写的长篇通讯《总书记来到清华园》,以十多个页面的篇幅,对此作了全面、翔实的报道。

2011年百年校庆时学校建立了校史馆,在百年校史展中首次以历代领导人的照片,展现党和国家对清华的关心。2015年后,我担任了校史馆馆长、档案馆馆长。在2021年校史馆提升改造中,我们把五位领导人关心清华的大幅照片置于110年校史展的序厅之中,使师生员工和各界观众在观展伊始,就能切身感受到历代党的领袖对清华和清华人的亲切关怀。

江泽民同志永远活在清华人心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