田 芊
校门是一个学校的脸面和标志，也是学校历史的见证。清华大学在百年的历史上曾有过三个主校门，即建校时的第一个主校门，俗称“二校门”；上世纪30年代建的第二个主校门，称“西校门”；以及2000年建的第三个主校门，即“东校门”（亦称“东南校门”）。
清华第一个主校门，即最早的清华学堂主校门始建于1911年（见图1）。清华在筹建时只是划拨了清华园为学校基址，1910年开始进行校园基建，先修建校园围墙，以及拆除清华园东边原“永恩寺”后兴建了校门。校门面向南，中间为大门，左右各有一小门，形体优雅，含有西欧古典建筑的风格。校门前有源于北京玉泉山的万泉河蜿蜒流淌而过，在校门后大道的两旁树立着永恩寺原有的两棵桧柏。历经几百年风雨，这两棵古柏如今仍旧健硕，是活着的清华历史见证者。
1913年近春园也划分给清华，学校校园的面积扩大了，包括原来的清华园和近春园，现在统称“清华园”。上世纪30年代在校园西边修建了教师住宅区“西院”，以及新的校门，因此这原有的老校门便处于校内了，大家都俗称其为“二校门”一直至今。百年来，清华第一个主校门——二校门成为了清华的象征，所以很多校友都对此满怀深情：“每当我怀念母校时，母校的容颜，正是这端庄典雅、洁白如玉的二校门。”
图1 清华第一个校门，俗称“二校门”
清华第二个主校门于1933年建成，新的校门在校园西边，大门面向西，故称之为“西校门”（图2）。西校门位于清华校园最西边，前面不远处就是圆明园，再往远处可与北京西山相望。西校门比二校门高大，显得大气而厚重，仍含有欧洲建筑的特色，其门面方方正正，给人以刚健又稳重之感。上世纪50、60年代清华成为了多科性工业大学，被誉为“工程师的摇篮”，西校门的朴实风格与此倒是十分贴近相符合。
图2 清华西校门 图3 清华东校门
清华大学历经风雨与国同行，在改革开放新的历史时期不断发展，向着建设世界一流大学奋进。清华校园得以进一步扩大，校园活动的重心由大礼堂向主楼逐渐东移。2000年清华建校90周年前夕，在学校东部修建了第三个主校门，即“东校门”，因位于校园东南边，也有称其为“东南校门”（图3）。此校门的设计吸收了二校门和西校门中的元素，并大胆取消大门上方的门楣，形成开放式的风格，彰显大度和开朗。
东校门正面的道路中关村东路可直达西直门，向校门后面望去即是清华校园建筑又一个重要标志——“主楼”。东校门与主楼，以及两旁的经管、建筑等学院系馆的建筑群，一起构建起现代大学的氛围。在清华校园里的建筑，既有中国古代园林式，又有西方建筑风格，还有现代建筑特色。三者建筑形式各有不同，却能协调融合于一校之中，不愧为世界最美的大学校园之一。（注1）
清华三个主校门代表了百年清华发展历程的形象，如果细究还可从中发现一些有趣的事。笔者曾以清华主校门编了一个顺口溜：“清华校门有‘三怪’，本是老大叫老二，学校东门向南开，东西校门两块牌”。所谓校门“三怪”，即明明是第一个校门却偏叫“二校门”，故有第一怪“本是老大叫老二”；东校门兴建不是朝向东而是面向南，有第二怪“学校东门向南开”；再就是东、西校门上校名“清华大学”的字体两者不一样，而有了第三怪“东西校门两块牌”。
为什么西校门和东校门上的“清华大学”校名是不一样的字体，这就涉及到为清华题写的校名了。百年来，清华校名的题字也发生了几次变化，由“清华学堂”到“国立清华大学”，再到“清华大学”。
1. 清华园、清华学堂题字
1911年成立清华学堂，此即清华大学前身，1912年更名为清华学校。所建最早的主校门“二校门”，大门上只有“清华园”题名（见图4），而当时学校的校名“清华学堂”，被镶刻在清华原“一院”大楼的大门上（图5）。（此楼原为“一院”，现将此大楼称为“清华学堂”，这是很不妥当的，可称之为“清华学堂大楼”（注2）。）此“清华园”和“清华学堂”两个题字，均为清朝军机大臣叶赫那拉·那桐所书。
图4 第一个主校门（二校门）及题字“清华园”
图5 一院大楼（清华学堂大楼）及题字“清华学堂”
“清华园”更为有名的题字，当属清朝皇帝咸丰所书。清华园，原是清朝康熙皇帝的行宫熙春园的东半部，此园在道光年间赐于了道光三弟，后由其嗣子（道光五子）承袭。咸丰帝（道光四子）即位后，将其弟的赐园易名为“清华园”，并特书赠匾额。此匾额至今完好，仍悬挂在工字厅大门的门廊上（图6）。
图6 清朝皇帝咸丰题字“清华园”
但是，镶刻有“清华园”的二校门在“文化大革命”中却遭到了厄运，1966年8月24日，在“红卫兵运动”中被以“破四旧”为名完全拆毁了（见图7），这令人十分惋惜。改革开放后，热爱母校的校友们倡议并捐款重建二校门，复原的二校门于1991年4月清华建校 80周年校庆时落成。所以，现在所见到的“二校门”，虽然模样复制如初，但已不是原物了。如今，一院大楼上“清华学堂”题字是原物，而二校门上“清华园”题字则是依据老照片重新仿制的了。
图7 二校门在“文化大革命”中被拆毁
2. 国立清华大学题字
1928年，清华学校更名为国立清华大学。曾在主校门“二校门”上挂有题名“国立清华大学”的校牌，其题字为楷书颜体字（图8）。这是清华改名为“国立清华大学”后，被任命为校长的罗家伦在南京特地邀请时任国民政府主席谭延闿手书了校名大字，题字带回学校制成长牌悬挂于校门上，以示正式成立清华大学。谭延闿书写的校名端庄工整，可惜原字迹现已丢失无踪影了。
1933年新建了第二个主校门——西校门，在大门上镶刻的校名“国立清华大学”仍旧采用了谭延闿所题写的字（见图9）。此题字为竖写，还按原样被置于西校门的横眉正中央。但是，由于西校门门面大了许多，因此原写校名的字体相对较小一些，且高高悬挂于上显得更小了，给人感觉不够大气。如果是将其横排，并放大字体，那可能效果会好得多。西校门上镶刻此“国立清华大学”校牌一直到1950年。
图8 二校门“国立清华大学”题字 图9 西校门“国立清华大学”题字
3. 清华大学题字
1948年12月，解放战争中东北野战军挺进到北平北边，清华园已闻炮声。为避免清华等名校受到破坏，毛泽东在一个月中接连3次亲笔批示，紧急电令有关部队领导人切实“注意保护清华燕京等学校及名胜古迹”。12月15日，解放军攻占北平西北郊海淀，清华园得以解放，清华大学开始了新的历史篇章。
新中国的诞生激发了清华广大师生的无比热情，清华教授张奚若时任中央人民政府委员、全国政协常委，特地向中央人民政府主席毛泽东转达了清华师生员工的热烈请求，为清华大学题写校名。1950年6月，毛泽东主席欣然题笔书写了校名“清华大学”。题写校名的原件现保存在清华大学档案馆，如图10所示。毛泽东的书法运笔峻拔潇洒，风格独树一帜，题写的校名得到清华师生们深深的喜爱。
字样1 字样2 字样3 字样4
字样5 字样6
图10 保存的毛主席题字原件
由图10可见，毛泽东是在一张宣纸上用毛笔，一气呵成写了繁体字“清華大學”共6个字样。毛泽东主席给一个学校题写校名一下写了6遍，这是绝无仅有的，可见他当时的心情十分愉悦。此纸张不大（面积比K4纸张大一些），在纸的上半部分排列书写了4个字样的校名，纸下方并排又用草书题写了2个字样的校名。并且特意在左上方纸边注明：“右下草书似较好些”，还另用线条将右下角的“清华大学”字样6勾划出，并在旁边画有两个小圈，显然这是毛泽东自己比较中意的字样。然而，在现保存的原件中，右下角的字样6“清华大学”已没有了，其中字样5中的“华”字也有些残缺不全。
那么，字样6的“清华大学”到哪里去了？据了解，当年学校为做校牌、校徽章，将选定的字样6裁剪下来取样进行了制作。可是在使用后，原件剪下的字样部分却不知道放到何处去了，后来再也没有找到，极有可能是遗失了。由于当时人们缺乏文物档案意识，没有能够妥善保存好，这真是非常的可惜。假如当时不是剪下来，而是用现在的照相、复印、扫描等其中任何一种技术进行取样，也就不会损坏原件以至丢失了。
最初，学校用毛泽东题写的校名“清华大学”做成了校牌，挂在西校门大门左边的立柱上（见图11）。后来，才将“清华大学”四个大字呈金色立体字，镶刻在西校门的门楣上，成为现在的模样（见图12）。
图11 早先挂着毛主席题字校牌的西校门
4. 清华大学题字的两种版本
在使用毛泽东题写的校名“清华大学”时，后来曾出现过多种版本，其中最主要有两种版本：西校门字样（图12）和东校门字样（图13）（注3）。这些不同版本的“清华大学”字样，其实均出自上述毛泽东题写的校名。因为在取样时，并没有单独选择6个“清华大学”中的某一个整体字样，而是在所写的字样中分别挑选取其一个字，然后再进行组合而成，所以形成了两种不尽相同的“清华大学”字样版本。将毛泽东题写的字，进行挑选再集字组合而成为新的题名，这种做法现在已经比较普遍，而这很可能清华是肇始者开了先河。
图12 西校门上“清华大学”题字 图13 东校门上“清华大学”题字
毛泽东题写“清华大学”的字样，成为了清华特殊而又重要的标志。这些不同的字样版本，除了主要用于学校的每一个校门做成校牌，另外还分别用于学校的徽章（其中，教职工佩戴的是红底白字，学生佩戴的是白底红字和研究生佩戴的是橙色底白字）、校旗，以及清华的公函用纸和信纸、信封等，后来还用于清华注册商标上（图14）。
那么，主要两种不同的“清华大学”字样版本是如何形成的呢？
图14 校徽章、公用笺（1954年）和注册商标（2006年核准）
5. 两种版本清华大学题字的分析
（1）图15是“清华大学”西校门字样。为了便于与题字原样进行比较，图中上半部分为西校门字样，下半部分为原件中相对应的字样：
（此为西校门字样）
（此为原件中的字样）
图15 西校门字样的比较
由图可见，①“清”字：取自原件字样4中的“清”；②“华”字：取自原件字样2中的“华”；③“大”字：取自原件字样1中的“大”。④ “学”字：此字却与原件其他5个字样的“学”字都不相同。由此引起一个疑问，这个“学”字究竟源于何处？是否有可能是遗失的字样6 中的“学”字？
（2）图16是东校门“清华大学”字样。同样为了便于比较，图中上半部分为东校门字样，下半部分为原件中相对应的字样：
（此为东校门字样）
（此为原件中的字样）
图16 东校门字样的比较
由图可见，① “清华”两字：取自原件字样2中的“清华”；② “学”字：取自原件中的字样5的“学”；然而发现，③ “大”字：则与原件中其他5个字样的“大”字写法也都不同。那么，这个“大”字取自何处？是否也有可能是遗失的字样6 的“大”字吗？
由上面比较可知，现在常用的两种“清华大学”字样版本，基本上不是毛泽东题字书写的原迹中第6个“清华大学”字样。那么，遗失的毛泽东自认为较为满意的字样原迹究竟是什么样，这是许多人关心的事。
6. 关于遗失的“清华大学”字样
多少年来，遗失的第6个“清华大学”字样始终不见踪迹，是否会成为永久的遗憾。要寻找到原件已是基本不可能的了，但是能否知道它原来的模样呢？本以为踏破铁鞋无觅处，然而笔者却无意间在清华百年校庆时觅得其模样。2011年4月，在庆祝清华百年校庆期间举办的展览《走过清华园邮戳的百年足迹》上，笔者见到陈进权所著一书《中国邮戳研究会丛书（三）》，书中第57页中有一个上世纪50年代清华公函用信封，十分惊喜地发现此信封上面右下处印有“清华大学”字样（见图17）：
（50年代信封的字样）
（原件中的字样5及东西校门字样）
图17 50年代公函用信封上的“清华大学”题字及其比较
同样为便于比较，图17也列上了相对应的原件字样，由图可见：
（1）图中“清华”两字：与原件字样5同为草书，两者的字体几近一致；
（2）图中“大”字：与东校门字样的“大”字，极其相似；
（3）图中“学”字：与西校门字样中的“学”字，高度相似；
（4）图中“大学”字，与图14中1954年清华大学公用笺中的“大学”字，也十分相似。
那么，这是否就是遗失的第6个“清华大学”字样？笔者记得在进行校友访谈时，曾听有人（如当时的在校生郭道晖、金德年等）回忆说：第一次选用毛主席书写的“清华大学”字样做成学校徽章后，由于校徽章制作工艺不够精细，其中“华”字是草书体，缩小后粗看极像“草”字，很容易被人误认为“清草大学”。因此，第一批校徽章不久就收回了，又重新挑选字样做了新的校徽章。如果他们所谈的是事实，那么此正与图17字样相吻合。
至此可以推断，“遗失”的毛泽东书写的“清华大学”字样，终于露出了真容。但有些令人遗憾的是，由于此发现的字体所用的纸张太粗糙、字体又较小，因此再现的字已走样了许多。而且，其字迹变得圆滑完全失去毛笔的笔锋，以及两字之间的排列间距被拉开，已非原来书写时一气呵成的感觉。不过仍然可以庆幸的是，虽然现在“露出真容”的字样其风韵尽失，但是大体上仍基本保留了原有的面貌。并且完全可以由此认定的是，现存的东校门、西校门字样中的“大”与“学”字，即是遗失的第6个字样，而“清华”两字可参考现存的第5个字样知晓其大致模样。
功夫不负有心人，就在期盼能够发现到遗失的毛泽东题字更清晰的字样时，终于有了新的发现。最近，笔者在校友袁帆发表的《百年清华校徽的前世今生》一文中，新中国成立后不同时期的清华大学校徽章的照片里，一眼看到了其中一枚校徽章上面的字体就是寻觅已久的毛泽东题字（见图18）。此校徽章的字面虽小，但是更加清晰完整，与前面的分析判断完全一致，这正是遗失的毛泽东题写的第6个“清华大学”字样，可以认为是“失而复得”了。图19是综合了前述的分析，进行模拟复原的遗失的毛泽东题字“清华大学”字样。
图18 50年代清华大学校徽章 图19 模拟复原遗失的毛泽东题字
在即将庆祝清华建校110周年之际，能够呈现毛泽东题写校名“清华大学”的原样全貌，令人喜悦。当然，非常寄希望于今后能够发现更加准确、清晰的毛泽东主席原来书写的“清华大学”字样，见到其“庐山真面目”。
（此文得到刘惠莉、孟凡茂、詹洪阁和袁帆等的帮助，特此感谢。）
（原写于2011年6月，2019年3月改写，再改写于2020年11月。）
注1： 美国财经杂志《福布斯》2010年曾第一次评出“全球最美大学校园”，入选的14个校园中，唯一的亚洲院校是中国的清华大学。
注2：“清华学堂”是清华最早的校名，但是现在不少人习惯用“清华学堂”来称呼清华原一院的大楼，这是错误的。因为“学堂”是对学校的旧称，原本是“研习学问的地方”之意，并非表示房屋大楼。况且，以学校之名称呼一座大楼（而这座大楼又不是学校的全部），也是很不严谨的。故此楼应还原其原有的名称“一院”，可称之为：“一院”大楼或“清华学堂大楼”。
注3： 2018年12月25日，一社会车辆驶出清华东校门（东南校门）时，因操作失误撞到了门前清华大学校名标牌，造成校牌局部严重损坏。2019年4月，学校重修了清华大学校名标牌，其上毛泽东题写的校名字体已更换成与西校门一致的校名字体了（见图20）。本文为叙述方便，仍称为“东校门字体”。
图20 上图为原清华东校门，下图为重新修复后的清华东校门。